《唯君解我相思蛊》百事坷乐

6、夜入皇宫

　　刚过寅时，正是守卫最为困乏的时分。

　　曲凌波覆了面容藏身于珍宝阁外，其实她进紫禁城本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她是恒王府座下云雪空三骑尉中的飞雪骑尉，更与皇妹玉璇公主情同姐妹。可此时伊织命在旦夕，急需九转血芝求治，若是求呈圣上哪怕是托恒王爷出面，一来一回也不知要耽误多久时日，思来想去也只能如现在这般做个梁上君子了。

　　曲凌波静静等待守卫交班，想起伊织，想起公孙子瑜，又陷入回忆。

　　恒王朱誉成有三个义子义女，归莫离和曲凌波都是孤儿，成年后便成为了恒王府的骑尉。

　　而公孙子瑜则不同，他是剑术名家骖龙岛的继承人，少年时自有族人庇佑，只是因为父辈与朱誉成有交情才拜在恒王府与他们一起历练。成年后，公孙子瑜便回岛接掌家族，三年前更与世交的同辈之女羽前伊织成婚，门当户对，夫妻恩爱。

　　比起归莫离的阴沉孤僻，自己的恭顺玲珑，公孙子瑜从小到大则都是翩翩世家子的谦和自信，如他的剑法般霁月光风、名家风采。而他自然也在铭鼎山庄寄了名，此次是应朱誉成的要求，回返东瀛行事。未料伊织却自行离岛前往恒王府，曲凌波想到此，焦虑又内疚，自己本是得到消息赶来迎接她的，没想到竟然让她遭遇危险，若真有什么万一，如何对得起公孙子瑜。

　　漫长的等待，直到眼见着被替的守卫消失在廊外转角，换值的四名守卫进入珍宝阁的一瞬间，曲凌波闪身而入，守卫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便先后栽倒在地。

　　玉璇公主说过，玛撒国进贡的九转血芝一直收藏在珍宝阁中，珍宝阁藏品分门别类收藏，标记得清楚，曲凌波没费多少工夫便找到血芝，急忙收拾好行迹离开。

　　看来此行甚是顺利，曲凌波松了口气，丽园角门就在眼前了……忽然她戛然止步，“不对！”不祥之感方起，同一时间，角门外便有十数羽箭劲射而来。曲凌波立时抽出灵犀软剑舞动光华，将近身的羽箭纷纷打落。

　　“停。”听得命令，门外弓箭手停下。

　　曲凌波听到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暗道不好。

　　只见一个身型瘦削的锦衣太监从角门外走来，不知是因保养得当还是施了脂粉的缘故，原本刚硬的样貌，却偏偏扭捏着不合时宜的粉嫩。

　　是东厂……魏莲安！曲凌波咬了咬牙，暗暗思索怎样避免正面冲突。

　　魏莲安得意一笑：“大胆狂徒，竟然夜闯皇宫，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绝无可能！此时若落在魏莲安手中，不说伊织的性命堪虞，就连义父也会被这小人构陷。

　　曲凌波从袖中掷出烟弹，趁着烟幕重重，飞身绕向丽园侧方，忽然身后劲风乍起，她急忙转身接招，只见魏莲安已从烟幕中脱出，掌上凝了九成焠魂煞气正朝自己袭来。

　　这一招避无可避！曲凌波的瞳孔瞬间收缩，只觉得掌风从四面八方将自己笼罩，压迫得脏腑生疼。她大喝一声，舞起剑风准备抵挡，心中却知受这一掌，自己死生难料。

　　忽然一道身影挡在身侧，寒光卷起刀气沛然，与焠魂掌缠裹，两相冲撞后终于各自弹开。

　　曲凌波定了定神，只见来者身形秀颀，黑衣覆面，露出的一双眸子如寒潭无波。是归莫离，曲凌波放松下来，一口鲜血却涌出喉头。

　　归莫离扶住曲凌波，将一颗蜡丸塞进她手中，“快走，我断后。”

　　是紫英丹，曲凌波知道自己受焠魂掌波及脏腑受伤，紫英丹正可化解，她抬头望向归莫离，“可是你呢？”

　　“我无妨，快走。”

　　“呵呵，戮苍刀法，归莫离，你还想隐藏身份吗？”

　　烟幕将散，魏莲安怪笑着慢慢走过来。

　　曲凌波知道自己在此于归莫离并无助益，反而会成为拖累，她咬了咬牙：“当心。”

　　说罢，飞身朝院墙外翻去。

　　“哪里走！”魏莲安冲上前来，却被归莫离截住去路。

　　焠魂掌和陆苍刀纠缠，几个来回，乌金手套钳住陆苍刀锋，魏莲安笑道，“归莫离，别硬撑了，焠魂煞气入体可不好受啊。”

　　归莫离忍下喉中涌上的腥甜，魏莲安一上手就用上九成的焠魂煞气，实为了先斩杀曲凌波，再以此事构陷义父。一念及此，归莫离眼中怒火陡升，刀气弹开魏莲安，她轻声低喝，刀身渐渐布上煞光。

　　是戮苍绝！魏莲安收起笑意，不得不严阵以待。煞气绕身，十成功力的焠魂掌汹涌击出。

　　武林都传言归莫离的武功之高，可与自己一战，魏莲安也想看看硬碰硬之下，这陆苍刀归莫离到底有多强。

　　两种气劲的对决，一触之下，波及四周，埋伏的弓箭手惊叫四散，地砖纷纷裂开，魏莲安倒退三步，堪堪站定，却发现身上锦袍绽裂开来，而眼前归莫离却不见了踪影。

　　归莫离倚在墙边喘息，她再也跑不动了，侵身的焠魂煞气在体内乱窜，身上更是绽开几道血口，至于现在身处何处，她已经顾不上了。此时她只想睡一会，只一会儿……

　　意识渐渐模糊，忽然一阵动静将她惊醒，归莫离强撑着藏身在屋内堆放杂物的角落，屏息以待。
　　只见从外间走进一人，光线昏暗辨不清来者形貌，忽然见他摇亮火折，从袖中取出一物。

　　归莫离听得此人的呼吸步伐，察觉到他没什么武功，却怕火光招来魏莲安，便决定出手制住他，她强打精神，从角落闪身而出，却在快要接近那人时，对方身周忽然闪现一圈灵符，符文化龙缠向自己。

　　归莫离一惊之下，刚想凝聚刀气，却被忽然闯入的第二人一指点中要穴。身负重伤，又遭禁制，她终于重重倒下。

　　“真人！幸好有你给朕的护身龙符”火光掩映下，只见说话的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仪表堂堂，自称作朕，竟是当朝皇帝。

　　“陛下受惊了。”被唤作“真人”的一身暗紫衣袍，面容竟像比皇帝更年轻些，却是华发丛生，气度里一派道骨仙风。

　　“何人如此大胆，竟在此行刺？”皇帝望向已然昏迷的归莫离。

　　“真人”走过去将蒙面拉开，露出归莫离苍白的面容。

　　“这……这不是怒云骑尉吗？”皇帝显然很熟悉这张面孔。

　　“真人”略略沉吟，指间结卦，结卦容易，难在解，“真人”一边推演一边暗暗称奇。

　　皇帝还从未见他解卦用这么长时间，却也不敢打扰，只见他面上神色变幻，阴晴不定。

　　许久，“真人”又走上前检视了一下归莫离，这才转身道：“陛下放心，他不是刺客，此事也不必与他为难，而且说不定……将来他还会成为陛下助力。”

　　“朕的助力？”皇帝一听此言，显然喜上眉梢，“既然如此，朕自然不会与他为难。真人，他这是怎么了。”

　　“他受了魏莲安的焠魂煞气，伤得不轻啊。”

　　“焠魂煞气？让朕瞧瞧。”皇帝急忙上前想查看归莫离的伤处。

　　“真人”却拦住了他：“哎哎，陛下，美人虽好，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直接动手可是有失尊贵。”

　　“啊？你是说……”皇帝指着归莫离，“你是说怒云骑尉是女子？”

　　“真人”点了点头：“然也，疗伤的事还是交给老道我吧。”

　　说罢，“真人”指间捏诀，凌空虚指归莫离胸口，紫气萦绕送入她体内，压制了残余的煞气，归莫离喉间一动，呕出一口淤血。

　　“真人”收了真气，啧啧称奇：“头一次见这么硬气的女娃，受了这么磨人的伤还能硬撑，还能想着先发制人，不坏不坏。”

　　皇帝还在详细打量着归莫离，密织的长睫，美艳的五官，原本凌厉的眉峰，此时微微轩了，显得如此脆弱。以前怎么就没人怀疑过她是女子呢？也许都是被她的颀长身量和冷峻气质给遮掩过去了？

　　皇帝还记得最近一次见归莫离，也就是两三个月前的事，去临州私访时被一群刺客行凶，当时是归莫离一手将自己携起，另一手使刀对敌，最后更是将刺客皆数斩杀，那时的画面真如兰陵入阵，当得起悍勇二字。

　　“真没想到，就一直在朕的眼前……居然是个花木兰……”

　　“时间紧迫，稍后感慨，”“真人”笑道，“陛下，唤老道来可是龙脉有异？”

　　皇帝想起正事儿，向暗处略走了几步，“真人”跟上前去，只见皇帝取出玉玺，打开其中机关，将其拆开，只见玉玺心中藏着一条玉龙，玉龙散发着淡淡金光，却隐隐晕着一丝黑霾。

　　“这龙脉藏于传国玉玺，天道彰佑、皇家气运都显现在此，如今出现了这般变化，这可是真人之前所说的邪祟侵蚀的预兆？”

　　“真人”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皇帝，只沉思许久，仿佛自言自语。“皇家自有真龙气数，这是天道，可如今是有人想逆天改命，老道也不得不入世而为……”

　　“对了，真人前次说的那个东瀛三大神器，剑镜玉，现在，玉已有下落。”皇帝突然说道。

　　“真人”点头道：“三大神器缘起中原，本是上古神器，只不过在流落东瀛的时候变了名字，神器可以镇持龙脉……陛下，预兆只是初现端倪，尚不必惊慌，眼下这天下还无人能撼动龙气，三个月内，宫中如有异动，陛下旁观静待便可。”

　　“三个月？”

　　“老道明日启程着手查明此事，需离开三个月。”

　　“那归莫离……”皇帝话音忽止，只见原本归莫离躺着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后面的窗却不知什么时候大开着。

　　“由她去吧，”“真人”摇头笑笑，“这女娃子可是倔强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