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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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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昭休憩的时间并不长,几乎是回到地宫的那一刻她就睁开了眼,眼神如往日那般古井无波,想是已经恢复了过来。
她将手搭在鬼的肩膀上,缓缓调动灵力修补身上法衣,银白色的细线在双臂上交织、填补,须臾片刻就将法衣修复如初。而后她捏了捏鬼的后颈,微微用力一撑肩膀,就从男人的背上跳了下来。
实则她还是有些困,却也不至于走不了。越昭极其自然地牵起鬼的手,把人拉到上首石座,又是很自然地解开领口襟扣,向他展露光洁颈侧。
吃东西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就熟了。
越昭本来只想在手腕取点血的,后来转念一想毕竟是她揍的人,还是要补偿美人一下。
鬼凉凉地瞥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俯身上前咬了一口。这一次进食显然没有第一次痛苦,大约是鬼并不很急切,越昭微凉的手指点在他的后颈,有些昏昏欲睡。
他咬的不重,几乎算得上是温柔。不单是这样,鬼今夜本应去做他的事,却中途改道来寻她,在她提出要背时,他也背了。越昭想,这大抵是他第一次背人吧,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他这个人,可能因为自身的经历,总是显得太阴郁。就算偶尔有温情的时候,也带着一丝刺人的尖锐,还得提防着他喜怒不定随时翻脸。今夜的举动,或许称得上宠溺。
鬼进食到一半的时候,越昭就已经昏睡过去,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没有再继续进食,而是弯腰将人抱回房,置于床榻上。
越昭因本体之故并不排斥湿冷阴暗的环境,甚至还有点喜欢,但人形时总还是需要温暖的床榻,被太阳晒得软乎乎的被子裹住全身,永远让人愉悦。于是她用云萝锦扯了张被子,用云雾绡做了床垫,第一次躺上去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句:这真是腐朽堕落的生活啊。
鬼把她放在床上,看着她安静的睡容沉默不语,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越昭的呼吸变得绵长。终于他伸出手,虚虚扣在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上,手掌收紧,越昭在梦中紧蹙了眉。
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又看了一眼脖颈上自己留下的牙印和勒痕,转身离开。
随着他的离去,房间里再次变得寂静下来。片刻后,他以为陷入沉睡的女人睁开眼,凌凌金瞳在黑暗中看来有些渗人。
越昭看向他离开的方向,片刻后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低头看自己露出锐利指甲的手。今夜的事,无论是让鬼知道自己妖化后的弱点,还是假装沉睡将自己的脖颈置于他掌下,实际上都是她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衡量一下他们如今的关系究竟值多少分量。所幸,这场押上性命的博弈,是她赌赢了。
“难得见到一个合我胃口的美人,杀了多可惜呀。”
她轻笑一声,卷着锦被打了个滚,蹭了蹭柔软的被子,终于安心睡去了。
这一睡,就过去两日光景。
当越昭终于舍得离开温暖的锦被,走出房间时,已经是第三天了。鉴于她这回睡得实在太久,整个人直接消失三天,以至于再次见到来地宫的小幼崽时,对方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泪眼汪汪地瞅她。
越昭被吓了一跳,蹲下身摸摸崔慧玲的小脑袋,笑着问她,“最近发生了什么吗?慧玲哭成这样就不好看了哦。”
小幼崽吸着鼻子,在越昭温声安慰中放松下来,她悄悄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看书的鬼,见他没有注意这边,便凑到越昭耳边小小声地说话,“两天前我来寻您,鬼大人告诉我,说您已经被他吃掉了!慧玲不信,但是之后我来寻您也没有见到您。”
对于鬼的恶趣味越昭顿时无言以对:……
小幼崽还在说,“我就知道鬼大人是骗人的,他对您那么好,怎么会吃掉您呢!”她有些激动,小拳头都握了起来,越昭实在不想打击她的天真,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红润的脸蛋。
真是可怜的幼崽,被万恶的成年人欺骗了还不知道。
她让崔慧玲牵住自己的衣摆,而后向‘万恶的成年人’走去,后者此时拿了一本书,却没分半点眼神给书,反而饶有兴味地看着躲在越昭身后的崔慧玲,当两人走近他甚至开口调笑,“看到她有什么想法吗,小女孩?”
崔慧玲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越昭,得到了一个安抚的摸头,她鼓起勇气说,“我、我知道您是骗我的!越昭大人那么好,您肯定舍不得吃掉她!”
小幼崽说得信心十足,似乎眼睛都在发光,越昭不明白她对自己的友好到底来自哪里,但眼下她显然不能反驳小幼崽再对她说:不,小幼崽你说错了,这个人可舍得了,他可是能毫不犹豫就咬断我脖子的恶鬼。
越昭只能微笑。
越昭: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然而她的微笑被小幼崽当做对自己话的肯定,于是笑得更灿烂了。
鬼把目光移到越昭脸上,伸出手示意她将手放上来,“肚子饱的时候,哪怕山珍海味也尝不出味道,所以美味的食物,还是要暂且放着,慢慢品味才好。”
越·山珍海味·美味·昭:你可真是话糙理不糙。
他握着储备粮温软的手,看着崔慧玲轻笑,“所以她我暂时不会吃掉,但是我平常也会饿,要不你来代替她如何?”
鬼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触碰崔慧玲的脸蛋,吓得幼崽赶紧往越昭身后躲去。
他又闷声轻笑起来。
越昭面无表情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挡开,微微侧脸问道:“慧玲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听到问话,小幼崽从她身后探出头,先是瞥了一眼笑着的男人,终于确定他刚才就是在吓她。小幼崽想,说不定让她代替越昭大人什么的也是假的!她一下子有了底气,有越昭大人在自己才不怕!
崔慧玲暗自点头,两个大人看着她这副给自己鼓劲的小模样一头雾水,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两个大人:不是很明白幼崽/人类小孩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慧玲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的!”小幼崽端正了心态,没忘记今天来的任务,“之前鬼大人不是说您需要找一些书吗,父亲好像有些眉目了,今天特意让我送过来。”
崔慧玲看向鬼手中的那本书册。
哦?越昭顿时来了兴趣,虽说她并不认为在与修仙界完全隔绝的人间能找到回去的线索,但小幼崽为此专程前来地宫,就给她个面子姑且看一看吧。
鬼把书册递给她,越昭随手翻了翻,眼神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翻到最后,她微微眯眼,心道:这本书倒真有点东西。
这册书并非原本而是抄录本,乃是特意译成这个国家的文字供人解读。不过原本的用字行文应该与这里不同,强行翻译过来造成了些许语义不通,这样一代代流传下来,恐怕后世的抄录就已经和最初的原本天差地别。
越昭手里的这本就不知是多少代以后的抄录,有些记载已经与她记忆中的东西有了极大差别,但好在关键信息部分没有出现太多错误,她连蒙带猜倒也能将信息还原。
没错,这本书记载的就是修仙界的种种,准确来说,这是一位从空间裂缝掉落此界的化神期大能的自传。
书里记述了他掉落此界的缘由,以及对如何回到修仙界做出的种种猜想,其中他提出利用阵法与自身的强横实力,可以强行打开两界通道,不过这样的通道极为脆弱,两人通过已是极限。千年前这位大能掉落此界,修为退到元婴中期,彼时他已经一千五百多岁了,加之此界灵气匮乏,他自知此生返回修仙界无望,于是特意写下这本自述交由王室保存,就是为了日后若有后辈掉落此界,不至于重蹈他的覆辙。
同时这位大能还提到了此界屏障,看到这里,越昭更用心了些。原来这位大能当年所遇屏障远没有如今越昭所遇的这般小,至少当年他不会被限于一国境内。不过有个好消息是,千年过去,这个屏障的范围缩小了力量也减弱了,当年大能无法突破屏障打开通道,而如今她却可以。
为了打破这个屏障,这位大能留下一个阵法供后来人参考,此界凡人无法理解这个阵法的玄妙,还以为是什么延年益寿之法,也无法将其翻译完整,索性将原本内容全部抄录下来,这倒是极大地方便了越昭。
只要达到化神境界,我就可以回家了。
越昭看着自己的手掌,暗暗道。
她把书翻到最后,看着最后那里那位大能的告诫:没有万分把握,切勿尝试打开通道。我们是此界外来客,为天道所不容,切记切记。
越昭合上书,在心里思索,这位前辈的构想倒是与她所想不谋而合,但是他提过的天道,却是个极大的隐患……
她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她太弱了。元婴的实力确实可以让她在人间横着走,但如今得知自己的最终对手恐怕是此界天道,她深深明白自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越昭吐出一口气,看着坐在她旁边的崔慧玲,笑了笑,“这本书很有用,谢谢慧玲,有了它我就找到回家的线索了。”
小幼崽甜甜的回她一个笑,接着说天色将晚她该回去了,越昭点点头让她回家路上注意点,崔慧玲笑着应了。
等小幼崽出了地宫后,越昭转过头看着鬼,道:“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
男人摇摇头,从越昭说自己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后,他就突然感觉心头有点闷,却又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走得也快,他看着越昭沉静的面容渐渐安定下来,问道:“你之后是不是就要加紧修炼了?”
“是不能像如今这般速度了。”越昭点点头,“不过我知道欲速则不达,会注意修炼休息的平衡的。”
鬼沉默半晌,“你的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修炼吗?”
越昭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对自己的世界起了兴趣,但还是认真解答,“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修炼,有灵根的人方可踏上修仙大道。”她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比方说我是半妖,在修炼的时候就受到自身血统的限制,于是有些半妖在一开始就不会选择修仙这条路,而是隐觅自身妖气进入人类族群中生活。”
鬼又问,“那你是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我?她指着自己,有些疑惑。得到鬼准确的点头后,她想了想,“嗯……半妖的寿数普遍不太长,更别提我母亲只是普通蛇族,遗传给我的血统平平无奇,我想活得长久些,也想在这世间多走走多看看,那自然要选择修仙这条路了。”
听到她的回答,鬼沉默半晌才开口,“为什么人们都想要长久的生命呢,要知道那意味着长久的寂寞。”意味着亲人朋友老去、死去,意味着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最后只余下你。
他的语气有些干涩,越昭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出于心疼美人避免让他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的心思,她无奈地叹气,跪在石座上捧起他的脸,将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语气温和地说,“死亡不单代表别离,而且意味着新生,这是一段旅途的结束,也是另一段旅途的开始。长久的生命也不仅仅指长久的寂寞,这也可以是新的际遇、新的人生……”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这世间有趣的事何其之多,你会说这样的话可见以前过得穷极无聊。不过没关系,现在有我呢,在我离开前还能多陪陪你,叫你少些这种悲观想法。”
“若是以后有幸遇见了寿命长久的人,我就把他带来地宫同你作伴,这样好不好,嗯?”
她的语气温柔而缱绻,像是情人间私密的低语,往日里诱惑他人的吸血鬼,这次却被蛇妖蛊惑了。
他蹭了蹭她的额头,哪怕清楚她只是在安慰他,还是轻声答道:“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