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铺天盖地》兮梦阮

1、上篇

　　腊月初八，八戒死了。

　　八戒死在人间一处佛坛，佛坛位于百花深处，人迹罕至。天兵找到他的尸体时，他的猪牙上还挂着半个鸡腿。

　　但他的胸膛，已如百花绽放。

　　消息来到我这儿时，已不知被倒换了几手，有人传是因公殉职，也有人说是遭人毒手。但无论哪一种，都让我心情复杂。

　　腊月广寒宫，月光凄冷如飘雪。烧刀子滚烫火辣，八戒高举琉璃杯。

　　“哪吒，我老猪要干件大事。”

　　“什么大事？”

　　八戒冲我冷笑几声。“佛曰，不可说。”

　　随后，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高喝一声：“嫦娥仙子，温酒咯！”

　　八戒的骨灰撒在广寒宫，嫦娥为其披麻戴孝，手中扬起的灰尘恰如月影凄冷，随寒风飘落。

　　玄奘的佛号声声震天，沙和尚的恸哭天地同悲。唯有猴子，像个没事人一般，倚着广寒宫的桂花树，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猴子，你师弟死了。”我提醒着他。

　　猴子愣了一下，随后茫然的点点头。“是啊，死了，可是万物都会死的。”

　　“可那是你师弟八戒！”我有些愠怒道。

　　“八戒也是万物。”猴子一本正经道。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再与我辩驳，而是继续看着桂花树上的黄金叶，手摩挲着粗壮干裂的树皮。

　　猴子成佛之后，性情变了许多。

　　我上一次见猴子，是在火焰山。那时的牛魔王，法力无边，猴子降他不得。满天神佛设下天罗地网，车轮缠斗，最后力所不及的魔王化为一头黄牛，被我的风火轮砸碎了牛角。

　　牛魔王大喊：“莫伤吾命！”

　　那一声大喊，我分明看见猴子哭了。

　　猴子落在伤痕累累的牛魔王身边，眼神黯然，他摸着牛魔王的断角。

　　“老牛老牛，你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知猴子与他有一段旧恩，但神兵在前，这般说话终究不妥。我走近猴子，扯扯他的虎皮裙。

　　“猴子，慎言。”

　　老牛竭力的睁眼看了看猴子，最后又绝望的闭上。

　　猴子叹了口气，看向我道：“谢谢。”

　　我知他是感谢我未下杀手，我摇摇头。道：“兄弟，早点上路，取完真经，就真的是兄弟了。”

　　猴子没有言语。

　　猴子成佛那天，我比猴子还要高兴。我飞上三十六重天，踏上凌霄宝殿。觥筹交错间，我看见了猴子的身影。

　　猴子没了金箍，也没了棒子，一身袈裟，打着佛号，言语之间皆是禅语，群宴宾客无不动容。

　　猴子成佛本是件开心的事，但那天我看到维诺的样子，我没来由有个想法：他获得很多，失去更多。

　　我到头来也没明白，八戒所谓的大事指的是何事。

　　我去佛坛看过，位于傲来国，不过是一处普普通通的佛坛，周遭既无居民，又无僧侣，也不知是何人所建。查案的天将说，是八戒吃坏了东西。胃口溃烂爆体而亡。这个说法可笑的要命，有什么东西能吃坏一头猪的胃？

　　回到天宫后，小厮和我禀报，说半个时辰前有个大胡子和尚找我，神色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

　　“那和尚什么模样？”

　　“胡须满面，手持一个灯杖。”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那不是灯杖，是降妖宝杖，来者是金身罗汉菩萨沙悟净。

　　“他人呢？”

　　“等你不见，就先走了。”小厮如实禀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画卷，画卷上若隐若现一个圆环，显然是被加上了某种封印。“这是客人留给你的，让我务必交到您手里。”
　　我接过画卷，简略一看，竟是看不出这封印的门道。我收起画卷，正待回屋仔细研究之时，却听见门府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我起身相迎，却见天兵天将堵住了我的府邸，为首正是家父李靖，他眉头紧皱的看着我。
　　“孩儿，你可看见金身罗汉菩萨沙悟净”

　　我知瞒不过他，便如实相告，但诉说中，却隐瞒了紫色画卷之事。

　　李靖听后，并未有疑。他严肃道：“孩儿，若是之后见到沙悟净，勿要留情，定要将他缉拿归案！”

　　“为何，父亲？”

　　李靖面露恐惧。“他偷了玉帝的宝物，万死难赎……总之，如有遇见，不必回禀，直下杀手便可。”

　　我大惊：竟是这么大的过错？

　　想当年打碎了宫廷至宝琉璃盏，也不过是投胎凡间，这一次竟要他神魂皆灭？

　　天兵天将集体出动，奈何沙僧菩萨之体，也抵不过。我亲临了捕获沙僧的现场，满天神否同时出手，将沙僧的菩萨金身打得粉碎。

　　濒死之际，他没看我，而是仰天长啸。

　　“大师兄！”

　　他喊完这句话，我看向身边的斗战胜佛孙悟空。他面表无情，从天而降，一掌打碎了沙僧的天灵盖。

　　回到府邸的两天里，我过得也惶惶不安，我看着手上的紫色画卷，突然有一种预感：这就是沙僧偷来的宝物。

　　我的小=小厮十分忠诚，几经仙人拷问终究是把秘密隐藏了下来。

　　沙僧为什么把这个东西给我？我又能帮助他什么？

　　我看着画卷上的紫色封印，毫无头绪。

　　这处封印，显然是沙悟净为画卷加上的。至于具体原因，恐怕是用封印提示我一些隐藏的事情。

　　他要提示我什么事情呢？

　　与这个老实的大和尚相关的事物少之又少，西行之路上仿佛只是个任劳任怨的形象。不知怎地，我突然想到沙悟净在临死之际的一声呐喊。

　　“大师兄!……”

　　可是他明知道，他的大师兄不会救他，他的大师兄已经是跳出三界的佛陀。

　　又或者，那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我灵光一闪，浑身被这个想法刺激得颤抖，也许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手持紫色画卷，慢慢念叨“大师兄……”

　　紫光一闪，封印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