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锦说

18、第十八章

　　要说这永乐帝是如何被拥上皇位的……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前头两个一死一残，剩下的听闻大皇子造反脚底抹油跑的飞快，只有他一人还没来得及跑……是的，还没来得及跑，寝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就等入主崇德殿了。

　　年轻的永乐帝继位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几个弟弟封了王，他的胞弟陈灏为淮王。新的继位百废待兴，永乐帝先是大赦的天下，又派了使臣安抚在前线作战的将领，将我大哥从青州调到陈润的身边做副将。

　　江家姑父说这是好事，好事吗？我不信。我走到祖母往日供奉的佛堂，昏昏暗暗的烛光下，映着神佛泛着青光的脸，我为我远在战场的哥哥祈福。

　　江家大姐江莲是大姐的闺中密友，这几日倒时常带着小妹江莞来府中做客，想来是大姐嘱咐的。说起江家，几位伯父常年在外，二房三房的伯母是后娶的继室，年岁同江莲相仿，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公主，一个是季太医的独女，都挑不起江家这个担子，生生叫江莲蹉跎了这么些年，十分令人唏嘘。

　　她本是同大哥定过亲的，那是江家大伯娘还在，两人也是两情相悦，只可惜……可惜这天命啊。

　　“江家这样的人家，说简单又复杂，旁人都想来掺和一脚，江家女子是用来牵制前线的，广安公主小了二伯二十岁，除却圣意，她应当是欢喜二伯的，二伯才得以调回永安。可就是这样，江家饭桌上谈了什么事，我都未曾记得，圣上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广安总不会害了江家，她既选择了江家，我便要护好她。

　　小五，我说这些不是叫你防着谁，是叫你护好自己。陆家如何，不需你去操心。”

　　“那你呢？怎么不放过你自己？”

　　她回道：“在永安活着，本就不易，一个女子想撑起一个家，更是难上加难。但若只是让我一人为难，能教其他人容易些，我是愿意的，可你不一样……”

　　她说着，转过头，冲一旁玩耍的江莞喊道：“小莞，跑得慢些，来，过来歇一歇。”她拿出帕子给江莞擦汗，那细致的模样，我竟想起了我的阿姐。

　　不，陆微之才不会这么傻，白白耽误自己的一生，只是她们都同我说：

　　“为了自己活着。”

　　永乐元年，皇帝下旨遴选秀女，扩充后宫。

　　一时间永安的各氏族都悔青了肠子，没早早给女儿定亲，新帝身子不好，根基又浅，保不齐哪天这皇帝就轮不到他做了，谁愿意送自家女儿进宫当寡妇？

　　不过世家里总是要有一个进宫的，江家不必说，除了出嫁、定亲的，唯一适龄的就只有江五小姐，还是大房的庶女，入不得宫。

　　宋家岫岫自幼时便从同光禄大夫的独子定了亲。我嘛，私下同成王府交换了庚帖，唯一可能的便是——谢迢迢，谢太尉嫡长女，其母又出身于江家……我默默在心里为她点了根蜡。

　　冬月二十，三姐陆晖陪我上街采买绣线，我突然想起了谢迢迢，她这几日心情不好，恰逢金樽楼出了新品，金橘糕，她一向喜欢这些新奇的吃食，我便叫陆晖先回去，独自前去金樽楼。

　　那糕点真的很贵，我本来还想买了护身符给陈润。可买了糕点的话，银子就不够啦，我只好先赊着。

　　回府时正碰到陈王府的管家，他喜气洋洋地同我道喜，我没什么可打赏的，将金橘糕给了他。成王府送来的定亲礼前厅都放不下，一直堆到了院中。

　　我打开那个最大的檀木盒子，是一件火红的嫁衣，金丝绣线，大大小小缀了百十颗珍珠，还是当下时兴的式样。

　　府中的老嬷嬷说：“怕是叫江南绣娘绣了半年，成王府真是有心了。”

　　我细细摩挲着那嫁衣的纹路，陆晖问道：“小妹，你都不笑，是不开心吗？”

　　我这才笑，谁说开心是一定要表现出来的。父亲走了过来，瞧着十分开心，我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我懂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字，可是声音太小，父亲没听见，问道：“阿皎，你说什么？”

　　离我极近的陆晖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我，我想说，我是开玩笑的，可我说不出来，隐隐约约听到远处的喧闹声。

　　我想，他们终于来了，我也终于晕了过去，最后只剩一个尖细的嗓音道：

　　“奉太后娘娘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