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投机家》玫瑰成灰

6、六、

　　唐恺的那一下摔得不轻不重，他原本就瘦弱的腿上多了大块青青紫紫，手上的擦伤涂了红药水。早春天气还冷得很，他的伤口又不能碰水，只是三两天，那手便看上去脏得可怕。可是他不管，依旧在这里打游戏打个天昏地暗。
　　我很怀疑唐恺是不是我的福星，只要在他在我周围5公尺范围内，我买的股票在现在这种大熊市的情况下，居然只只赚钱。他经常用只有我能听清楚的声音若无其事地发点小声音，类似美国的投行如何如何啦，香港创业板可能怎么样啦。粗听是小道消息，但是细听下去却全部是我买的股票的消息，而且绝对正确，并非空穴来风。他也没问我那天晚上承诺给他的工作，还是那种懒懒散散的样子，用他那过长的刘海遮他的脸。

　　这个礼拜讨厌得很，一直在下雨。据说中国北方大旱，快半年没下雨了，我们这里倒是下个不停。
　　我看着灰色的天空直叹气，这个月我挣的钱已经可以还当初陈子龙给我的那笔。只是这几天老没见他，都没机会还。而且，我自己去给他的话，他一定不肯收。这可是个麻烦事情。
　　拿着装了钱的信封想来想去，眼光停在了在电脑面前奋斗的唐恺身上。
　　“小子，你还要我给你的那份工作吗？”
　　他看看我，“我还以为你耍我。”
　　“我说话算话，一个月1200块，加班没工资，没有交通费，没有福利金，但包你三顿饭，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的能力只能提供你这个条件，你干不干？”
　　“干！他倒是干脆。”
　　我把那个黑色塑料袋扔到他怀里，“帮我送给陈子龙，一定要他本人收下，明白吗？本人！”
　　“切，”他又露出了熟悉的讥讽的表情，把塑料袋望他一直背着的背包里面一揣，出门了。
　　我在网吧得意得掐着手表，看这小子是不是真能办得成事情。

　　等啊等啊，我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么一大笔钱交给唐恺这样的所谓半个陌生人是不是太大意了，虽然说不是什么巨款，也是小十万的钱，难保别人不会见财生意。再说，他怎么说也是个残疾人，万一钱财露了白，被人盯上，路上被人抢劫，闹不好还会被人杀了，那不是等于我是个间接凶手……我的心忐忑个没完，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

　　一个小时，两小时，雨越大越大，冷风把雨打到玻璃门上，怦然作响。
　　我已经绝望了，我打了陈子龙的电话，他的电话关机，这小子经常这样，不知道搞什么乌龙。我打电话给一枝花，她说她没看到自己老公也没见到唐恺，她一天都在家教儿子做功课。
　　我再也等不得，跑到我的小阁楼上，找了把伞，准备去找他。
　　正想出门，听到轮椅撞在玻璃门上的声音。他浑身湿透，轮椅上溅满了泥水，整个人竟然象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细弱的腿还在筛糠似的抖动。他用力按住抖动的细腿，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安慰的笑容：“我动作慢，让你着急了。东西给陈老板了，我到的时候，他在跟别人谈事情，我等了一下下——”
　　我扶住他，“你怎么了，你要不要紧？”
　　他喘了口气，“没关系，他本来不肯要的，后来拗不过我，就收了——”
　　我再一次扶住他快要滑下来的身子，“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你真的不要紧吗？”
　　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没关系的，老毛病了，外面下雨，我走不快，我的试用，还，还合格吗？”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合格！合格！这份工作是你的！”
　　他的嘴角弯了弯：“我最讨厌去医院，千万别送我去——”说完，他终于精神放松，心安理得地晕了过去。
　　我摸摸他的额角，滚烫，这小子，真是能撑，照现在的情况，他应该一早就觉得不舒服了，现在一定得送他去医院。
　　我尝试抱这小子。天，真是死沉死沉的，我把他的肩膀挂在我的肩膀上，他无力的腿却垂到了地上，拖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向下坠的。我看看外面的天气，再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网吧。天，现在只有自己救自己了。我把网吧门关了，从里面拉下卷帘门。鼻涕龙，抱歉，只能让你损失小半夜生意了。然后把所有的空调都开到最大，连滚带爬地上楼找了脸盆热水，干净被褥什么的。
　　我把那个台球桌子拉到墙边，上面厚厚铺了我的衣服被褥，然后把他的湿衣服全扒下来，用热水混乱擦了一把，塞到被子里面。他的背脊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让人看了伤心，我飞快把我的厚绒运动衫套在他身上，又窜上楼去拿了个取暖器也开到最大，这才找出退烧药给他灌了下去。怕他没吃饭，我随手拿出我喝了半瓶的花生牛奶，放在热水里面捂了捂，还是给他灌下去了。他醒了一下，开始出汗，我拿了干毛巾给他擦，把他的刘海捋到一边，他的脸完全露在我的面前。我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详细地审视他的脸，很男性化的一张脸，轮廓很干净，睫毛很长很细，鼻子挺直，嘴唇薄薄的，这怎么都不是沉默寡言的人的嘴。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冒了出来——我从自己的头上拔了一个发卡，把他的刘海别了起来，然后用凉毛巾敷了他的额头。
　　他的温度渐渐退下来，睡得也安稳了。被他这么一闹，我睡意全无，只能看着他，帮他换换毛巾，实在无聊干脆把他换下的衣服全洗了，搁在取暖器边上烘着。他□□了一声，我立刻过去看他，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我的脸不知道怎么了，一阵发烫：“你醒了？我慌忙地掩饰。”
　　他嘴角弯弯地：“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