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投机家》玫瑰成灰

4、四、

　　他的黑发有很长的刘海，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刘海的缝隙里面露出薄的唇，总是抿着。他总是穿着各种款式的运动服，牛仔裤，球鞋，这给人他年纪还很小，是个高中生的错觉，坐在轮椅里面，懒懒的样子。我总觉得注视一个人的缺陷是不礼貌的。可是，他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总让我想去看看他。
　　鼻涕龙的网吧是个混乱的地方，总有些小流氓过来打网络游戏，时常为了游戏的装备账号什么的起点小冲突。众多电脑桌前面忽然站起来个把人，朝谁谁扇一巴掌的事情时常发生，让我不得不感叹现在小孩子真的脾气暴躁。可是，我没有电脑，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我只能在这个网吧里面上网。
　　上网做什么呢？当然是炒股票。我这人一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工作十年以来，我只会两样东西，一是帮人理财，也就是说，做一个成果的理财顾问，帮客户投资；另外一样就是买奢侈品，好比说我能在5分钟之内分辨出真假LV，正确率在98%以上。现在这项才能是用不上了，毕竟我没能力开二手名牌店。还好有了陈子龙给我的那笔钱，我去证券公司开了个账户，开始工作。
　　好几次，有好几次，网吧里面的小小斗殴就在我的身边进行，别人都惊叫着逃开，我一般会让开可能受伤的角度，而他，却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样神情肃穆，苦大仇深的样子。真是古怪的人，就算是遭遇不幸，坐了轮椅，也没这么像全世界人都欠了他一样。

　　K线，走势，我埋头于我的谋生之计里面，然后用手机和MSN在网络上买进卖出。看，网络就是这样功德无量，让人足不出户就能掌握财富。这些天股市大牛，我利用每天的超短线抢进了不少。
　　切——我听到耳后有一声嗤笑。转回头，看到极长的刘海覆盖下充满讥诮的嘴唇。
　　“没劲。”他说。那声音小到正好传到我耳朵里面，而别人听不到。
　　我把脸转过去，看着他，我相信他在他的刘海缝隙里面看到我了，不说话。
　　很古怪的场景，在别人看起来，两个人没有预兆地同时注视对方，没有缘由也没有交谈。
　　终于，我忍不住，对着他，“你在跟我说话？”
　　他没回答，依旧没有改变姿势。
　　“你在跟我说话？”我又说一遍，“我不和看不到眼睛的人说话。”——我还加了一句。
　　他抬起手，把刘海掠到一边去。他的眼睛很大，却是单眼皮，大大的，形状很漂亮的眼睛；鼻子薄而挺的，苍白额头上还有点青春痘，青涩的长相；看下去，却看到了暗青的胡茬，这暴露了他的年龄，陈子龙说过，他的身份证上透露，他二十七岁。
　　“好，”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刚才在跟我说话？”
　　“你玩股票？”
　　“不是玩，是挣钱。”
　　“挣钱？你就那么确定你稳赚不赔？”
　　“我没选择，我努力希望我少赔或者不赔。”
　　“你刚买的那只股票两天之内一定跌。”他淡淡地说。
　　原来他一直在注意我，我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你能看懂这些图表？”
　　他又嘲笑地翘翘嘴角，“我？我才看不懂，我不过是一个没工作要人养活的残废，凭什么看懂这些？”他的嘴又抿上，转动轮椅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