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明月满枝

7、第 7 章

　　面摊内，一位身穿青灰衣服的老人坐在里面，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水面条。

　　“哎，现在天气变暖了，路上结冰都化了，这犬图人若是再来，也不知要糟蹋多少东西。”

　　“如今那位有望替代蔡文的大人还在府中养病，虽说晋王的公子也来此了，可都是些锦衣玉食长大的人，怎会知道咱们平民百姓的苦啊，指不定跟那蔡文同流合污呢！”

　　路边一农妇挎着一篮子的鸡蛋，旁边还牵着个五岁左右的小儿，二人趁着天早赶忙来城里卖鸡蛋。冬季忽遇大雪，家里的鸡下的蛋都卖不出去。家里又穷，如今赶上初春，家里母鸡好歹下了一些，赶忙拿了来卖掉换些银钱。一家子的人都等着这钱过日子。

　　“娘，我也想吃那个。”小儿扯了扯农妇的衣角，伸手指着老汉的面条。

　　那妇人连忙将小儿的手扯到掌心，“大牛乖，那个太贵了咱们吃了家里就没钱了，等娘将这篮子鸡蛋卖掉，回去给大牛煮菜糊糊吃。”

　　母子两人赶着开城门进来，是以早上都没有吃上几口东西，再说家里穷，也没有那么多东西垫肚子。那小儿含泪点点头，刚要走，便见面摊里的老汉朝着母子两个人招招手，笑道：“我瞧着你这儿子面善，再说了小孩子饿着了可长不高的，快到我这里来。”

　　那小儿立马笑嘻嘻的要牵着母亲的手去那老汉的身边，可巧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吼声。
　　便见城门口一群高壮的骑马大汉飞奔而来。一路掠过，周围的摊贩造了殃，更有不少像农妇这样进城的人手里的菜鸡蛋掉落地上，被抢夺的抢夺踩踏的踩踏。

　　“犬图人又来了！”只听人大喊一声，人立马四散逃开。

　　忽见一青衣人逆着人流而上，夺过那逃跑的兵士手中的长戟，朝着犬图人直冲了上去。
　　南溪左手拿长戟，阿严执剑护在她的身侧，二人合力只将那马上的犬图人打倒在地。南溪见此，立马跨马而上，长戟挥动，并没有因为左手而减了半分的灵巧。城中街道上有受过南溪操练的兵士，也立马执剑往前冲，一时之间，只将那犬图人大杀而逃。

　　待那犬图兵士逃走，南溪才从马上下来。虽则一直用左手，但是右臂还是受了些牵连，有细微的针刺感。
　　忽然一老儿于一团糟乱中直身而出，对着南溪道：“如今诸侯国起，乱世难安。既有如此武艺才能，何苦囚于晋国？晋王无道，诸臣纵容，百姓苦不堪言，何不离开此处，另求谋生？”

　　老人虽然一身破布衣裳，可是观其神色，却是仙风道骨。南溪弯腰拱手，道：“身为晋国人，当为晋国而死。纵使王臣昏庸无道，然百姓无罪，能尽一己之力便心满意足。”

　　“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老人大笑三声，颇是无奈，只低声喃喃道：“我夜观天象，晋国气运已尽。看你如此有心，便劝一句，若是不早做谋划，尔等也必定受到牵连。”老人说完便大步而去。

　　南溪立于此地，眉头轻皱。
　　思索着老人话里的意思，虽只有一面之缘，可是却无端自心中生气股佩服之意。
　　听闻大姜王氏有一太公郭嘉，此人颇暗术法，曾预言大姜王氏传六世，而后必然亡于弓矢。姜王大怒，将其逐出王宫，如今正是传至姜六世成王手中，大姜俨然一副顷颓欲倒之势。而郭嘉此人如今也年逾古稀，至今行踪不明。

　　前世里，南溪等一干人，也确实深受其害，最终死于奸佞之手。

　　南溪与阿严回到行馆之时，二人身后还跟着个拉车的车夫，只见车上一众蔬菜水果。南溪的臂间还挎着一篮子歪七八扭的鸡蛋。有不少在磕碰间打碎了。

　　“大人，您这是去买菜了？可是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吧，这还烂了不少！”卓姬跑上前来，大惊失色。

　　阿严却是笑着道：“放心，花的可不是大人的钱。”

　　犬图今日一闹，不少的摊贩都遭了秧。南溪便派人都将此处的菜食买了下来，正巧蔡文每日吆喝着为了她这个晋都来的大人花费了不少银钱，今日便全部记在了他的账上。上头早就说明了，一众官员衣食住行钱财花用，都由本城的主管官吏负责。

　　“大人还说了，既然蔡将军如今养伤在家，惭愧不能帮大家做事情，是以便将这满城的食物都买了下来。而且，亲自去官府中立了字据。”

　　待中午时分，南溪带着一众蔬菜蛋肉去了晋安的院子中。
　　她亲自去挑了些新鲜干净的带了去。
　　晋安的院子要比南溪的院子大上许多，而且里面花团锦簇的，一进门便是姹紫嫣红的花。那门内的帘子是珠玉串成的，一进屋，还能闻到阵阵幽香，果真是比她精致细腻了不少。

　　以晋安公子的威名，隆城大多数官吏对他是言听计从的。不过晋国王城早就分成了太子与晋王两党，此二势力相互争执不下，隆城又在蔡文的掌控之中，是以不乏阿谀奉承之辈，其心未必真的顺从晋安。
　　是以晋安这几日在众官吏之间周旋，也甚至疲乏。

　　晋安的院中都是他身边亲近之人，见着南溪也并未有多大的反应，而只是小声道了句“公子在睡觉”便任由南溪自己进去了。
　　已经日上中天，晋安还在床榻上。绯红绣花锦被搭在半边身子上，一条胳膊与腿垂在床榻边。身上素色中衣早已大乱，听着脚步声先是睁开眼睛看了半晌，待瞧清楚是南溪时，立马清醒了过来，扯过被子将自己蒙了个彻底。

　　“我今日、今日睡过去了，马上就起。”声音还带着未清醒的沙哑感，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南溪轻笑一声。
　　晋安这孩子从小就调皮的很，唯独见了她便像兔子见了狼一般，乖巧的很。就连王后太子屡教不改的事情，她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不见晋安再犯了。南溪倒是不觉得晋安对她比旁人特别，不过因为晋安小时候每次被打骂欺负，都是躲在南溪背后的，就连犯了错误南溪也从不训斥他，是以他这才更亲近自己些。

　　想到此，南溪的眉宇间便流露出丝怀念的情绪来，那时候晋安才堪堪到她的肩膀，小孩子一个。他从小又生的比旁人都好看些，仙子一般的，南溪还偷偷的将他当成自己的小妹妹过。想来也是好笑。

　　“我院中正好有一青铜火锅，今日去又买了好些吃的回来。如今天已变暖，正巧咱们可以在院中赏着景色，也正好当了给你的接风宴。”南溪说完，果然见裹在被子里的一团猛地坐了起来，探出一颗脑袋来，脸上止不住的欣喜。

　　他欢呼道：“南溪姐，我来此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话语中还能听出些委屈之意来。

　　午时，阳光大好。
　　院中设了几张小椅，中间架着一可供三人吃食的青铜火锅，锅下连接一专门放炭火的炭盆。南溪与晋安相对而坐，她将一侧铜盆里的羊肉剪成小小的一块时，就见晋安端坐在对面，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锅内冒着的徐徐热气，因笑道：“莫要急，很快便好了。”

　　“之前在晋都，南溪姐与王兄从来都不叫我一起。我竟也不知，你除了会舞枪弄剑，做这些吃食也如此熟练，我倒是羡慕极了王兄，想来吃了不少的好东西。”

　　“听谁胡说的，我与太子哪有闲工夫去吃这些东西，随便果了腹便罢了。还不是想着你刚来此地，颇多不习惯，这才想着法的给你吃的好一些。”

　　南溪平日里从不整厨房里的一些东西，这双手除了舞剑便是写字。因为熟知晋安的脾性，他在晋都时吃饭都要用特定的那几人，旁人他便嫌不干净，娇气的很。
　　这次来的匆忙，府里厨房的人没能带着一起过来，他虽然不与南溪抱怨，但是看他这几日日渐消瘦的脸庞，便也能猜出几分来。他这人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唯一在这衣食住行上，是他目前无法改变的事情。

　　原来她只给自己做过啊。晋安在心里偷偷的想着，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他立马将南溪手中的东西都接了过来，笑道：“是我错怪南溪姐了，我来弄，我喜欢弄这些东西。”
　　他倒不是说笑，而是吃的多了，于这一事上颇有些无师自通。那剪出来的羊肉比南溪剪出来的精致上几分。

　　等到锅里的汤汁煮开，晋安又殷勤的将蔬菜肉蛋一一的放入锅内。
　　这院中的花香都被火锅内散发出的香气给掩盖住了，周围也只听见锅内咕噜咕噜的热气蒸腾的声音。那微薄细长的肉片一进入锅内，立马卷曲起来，泛着诱人的色泽。晋安却是于这片蒸腾热气中，抬眸看向了对面那人，继而又低下头，借着热气掩住忽然泛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