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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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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巨响不止震在台上,亦在众人的心中炸了开来。
公孙武高大威猛,而楚南溪只堪堪到了他的肩膀,却在众目之下毫不费力的将公孙武从肩侧摔至台地。这一摔,又何止是武力的比拼,亦是众人方才的狂言乱语、轻视谩骂被狠狠的打了回来。
恐怕在场众人唯有卓姬与阿严两人开心,其他众位兵士皆是不敢置信心有不甘。可公孙武早便出口,众人也都听见了,又不好反悔。只狠狠的瞪着南溪,颇有种她仗势欺人的意味。
南溪却弯下腰,将手伸出,看着快要落泪的公孙武,温声道:“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单手让我,这场比拼本来就不公平。是以之前的赌约也做不得数,你快起来吧。”
公孙武直盯着南溪,看着她那双似清泉般的双眸,头顶日光洒在她的身侧,平白镀了层柔和光晕,任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有如此武艺。瞧着那人瘦弱的身板,他现下屁股阵阵的疼,更想哭了。
只重重的吸了口气,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以手撑地自己站了起来。
南溪不在意的收回手,掸了掸衣上沾染的尘土,扫了眼底下噤声的兵士们,
“我知你们方才必然认为我必输无疑,是以才大放厥词胡乱作赌注。自古以来,轻敌是大忌。你们今日能轻视于我,明日战场上若是轻视比自己强百倍千倍的敌人,可还能保证活着回家?即使有命活着,那你们可能保证被你们护在身后的家人,日后可还能在国土上安然生存?”
场上默然片刻,忽闻一兵士大喊道:“我不服!公孙将军让你一手,或许是你侥幸才赢得此。我要与你对打一场!”
“好啊,”南溪立在台上,声音清越浑厚仿佛能穿透整个校场,“谁还不服,今日可与我一战,我必奉陪到底。”
“这、这不是欺负人嘛,即使大人再厉害,这么多的男人轮流上场,大人体力该支撑不住的。”
卓姬担忧异常,却见那旁阿严依旧笔直而立目不斜视,只那搭在腰侧剑柄上的微微收紧,颇有种按捺不住也想上前打拼一场的冲动。
见卓姬望着自己,阿严仰头颇为骄傲道:“大人永远都是大人,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
这场比武从天际将明比至日上中天,在场兵士皆是臭汗淋漓,有些毫不顾忌直接脱了身上的衣服只着一袴,露着精壮的上身,喝呼声连连大有震响天地之意。
南溪额上也全是汗珠,身上的衣服也被湿透。
有兵士见此,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人,在场都是男人,你将上衣脱了便是,大家都是粗人,也不在乎这些,况且这满身大汗也不舒服。”
他虽是好意,可就连温和如南溪也面露惊讶,那卓姬已然大喝道:“无耻之辈,大人岂是你们能侮辱的!”
“你这小娘子脾气太暴了,大家都是男人,你若是害羞尽管离开便是,凭甚左右大人?难道不曾瞧见在场皆是大汗淋漓,竟对大人毫无体恤之意。”
不过半日的功夫,先前对南溪心存怨怼的兵士,此时皆是面露崇敬,一口一个大人,回护之意竟要比过卓姬。
南溪却是无奈一笑。她虽然一直以男装示人,可也只是因为方便,并没有要隐瞒自己性别之意,竟没想到闹出此事来。
便道:“今日我也累了,你们若是还有想要与我比试一场的,等明日我再在此等候。今日一战,你们也不必泄气,我族人皆是武将,我自小便研习武艺,平日里多刻苦练习才有今日成绩,尔等多加练习往后定强我百倍。”
公孙武见南溪欲走,连忙从台下奔上来,欲言又止。
待抬眸去看南溪时,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他顿时下定了决心,噗通一声半跪在地上,双手交握,重声道:“往日我唤您一声大人心不甘情不愿,只道您无甚武艺,平日也多轻视于您。大人今日所言我悉数记在脑中,受教良多,此前所犯罪过,我愿意接受处罚。”
南溪并没有扶他起身,只是垂眸思考良久,便道:“我既然是你们的大人,你们犯了错若是不纠正那便是纵容,既如此,今日便围着校场跑步,跑到受不住为止。此后数日,也莫要练习武艺,我此前在校场中是如何做的,你们便一样一样的来。可有觉得此举不妥的?”
还未等底下兵士作答,就听公孙武大喊道:“大人所言必是有益于我们,没有什么不妥!”话落,便带着一众兵士,围着校场开始跑步。
想必是因为南溪还站在台子上,各个都抬头挺胸拿出自己最好的面貌来要南溪看,比起之前横眉冷对的样子简直令人心里欣慰不已。
南溪纵使再武艺高强可一上午与众多壮汉大战,身体也是极累,更何况台上比武多摔打拳击,她此时一看才发现衣袖已经划破了,里面擦破了一道正往外渗着血丝。
公孙武恰巧此时跑过来,正好瞧见了那伤口,颇有大献殷勤之意,擦擦满头大汗连忙道:“大人受伤了?这里正有跌打伤药,您去涂抹一些吧,今日我等冒犯了!”
他挠头憨笑。
南溪本想说不用,可忽然想起前几日公孙武特意带着蔡文所赠良药。说什么良药,不过是医好表皮,那药膏却渗进骨肉是极损耗经血的,待时日已久,必定会失力,那便等于断了人的胳膊,更何况还是武将。
果真是狠毒心肠,不然也断断做不出仗势欺人搜刮民脂之举。
“你前些日子派人送的良药我还未用过呢,正巧这胳膊又伤着了,正是派上了用场,可要向蔡将军好好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南溪弯眸轻笑,一派和气。便是这幅模样,却让公孙武欲言又止,想起蔡文与自己抱怨说那楚南溪要求极多颇是无赖的言论,便止住了话头,只拱手道:“我记住了,大人今日也累极,且回去歇息吧。”
南溪今日方坐上马车,正在里面舒展筋骨,便见卓姬望着自己,因问道:“有话便说,跟我有何好避讳的。”
“大人,您想必恨极了犬图人吧?”卓姬垂眸,又道:“两族已是死敌,若大人领兵作战,定能大杀四方。”
她话里的低落太过明显,又怎能瞒住南溪?可南溪也只当自己听不出来。
“恨那是必然的,犬图杀隆城百姓抢晋人粮食,试问哪个晋人不恨犬图呢?”
见卓姬目含泪珠望着自己,南溪又道:“那是战争所必然带来的。可又想来,两国又有何深仇大恨非至于屡次战争不可?我只是一介俗人而已,能够做的便是尽我所能保晋国百姓安平。那犬图也必定是想要犬图人有衣穿有食吃,本无大过,可至隆城城内随意抢夺便是盗,盗便是可耻,若非要论个对错,那便是犬图王实乃无能之人。”
“犬图所居之地,不乏水草丰美之处,若是专心生产,那犬图人也不至于时常抢夺他人粮食,以至于冬季还要担心自己抢夺的粮食够不够过冬。我且问你,犬图人是否每到冬季便有数人饿死冻死?”
卓姬愣愣点头,待反应过来匆忙又道:“我、我长居于隆城,对犬图熟知几分。”
南溪只笑不语,片刻后才道:“若战那便是敌人,若和那就是朋友。”
待南溪回到府中见奴仆上前来将一封文书递于她,进房中展开一看,是太子御的亲笔。
原是他听闻南溪被刺伤一事,担心南溪应付不过隆城的事情,便将公子安派了过来,如今已经在路上,不日便到了。南溪却是盯着那竹简上的字迹发了呆。
太子御此人温和敦厚,待人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唯有在她面前时偶有调皮之意。就连竹简上的字都如他的人般,仿若雪尖寒梅又仿佛春水桃花,小巧又秀美。
前世,她于犬图辗转归来,听到的却是太子御拒了秦王嫁女的提议,自此失去了秦国这个强大的支撑。当时王庭上大都是些奸佞之辈,因着南溪被犬图所撸之事,太子一党屡遭谩骂,直言南溪叛国或有太子指派的嫌疑,想要与犬图谋和撺掇王位。
当真是群魔乱舞,皆是胡言乱语。
可惜她从犬图归来未曾见过太子御一面,当时他已被囚于宫中,身边的幕僚近臣走的走、被杀的杀,唯有同胞弟公子安不惧性命为他筹谋划策,可惜当时却已是回天无力。
她也于公子安的府上一剑了却了性命。既是身体早已至极限也是不愿被奸人所刺,只盼自己的血能浇醒些许醉酒之人。可心内也知晋国已是回天无数气运已尽。
她唯有一后悔之事,便是没能告诉太子御。儿时约定早就随世间沧海所变化,无论他娶谁南溪都不会生任何怨怼之心。太子御至始至终都是她心中唯一的王。是愿看他遨游天际一展雄途,是愿在他身侧替他披荆斩棘铲除奸佞,待他终登王位创盛世太平。
是爱非爱,更似一种信仰,一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