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朱秉中

3、第三章

　　身边的人在商量怎么去墓地，谢子安在一边安静的站着，没想到一会儿他们就讨论到自己的名字。
　　“安安坐谁的车去？”夏母提出这个问题，没过一会儿就有了解答。
　　“坐我的吧。”她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有点陌生的女人。
　　女人身穿一席黑色风衣，黑色利落的短发被她别在耳后，眉眼间给人一种十分冷艳锋利的感觉。
　　是她不擅长对付的类型呢，谢子安心里这么想着，坐上了陌生女人的车。
　　车里有股非常好闻的味道，当她坐上柔软舒适的座椅之后，这几天的疲惫一下子袭上大脑，只是还在紧绷的神经告诉自己不可以松懈，要坚持走完最后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看出来了，车启动不一会儿她开口道：“要是累了可以睡一会儿，这里离公墓还有三四十公里。”
　　谢子安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时间，四点五十六。
　　时间告诉自己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坚持下去的好理由，加上从确认死亡到下葬一切都十分匆忙和紧促，几天内要跟着忙完那么多必不可少的琐事，加上昨天跟夏父换着守夜，身体实在是吃不消，听那女人的话好像有魔力一样，不久谢子安便沉沉睡去。
　　叫醒自己是击打在车窗上的点点雨声，谢子安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看着眼前还在行驶的路程，用稍带粘稠的声音问着：“下雨了？”
　　“嗯。”得到的是女人颇有力度的回答。
　　“你醒的很是时候，我们快到了。”
　　应着她说的这句话，感受到车子有适时的抬升，明显开进山上了。

　　不多时，跟着大部队来到了公共墓园前，此时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还好不算太大，可本应该明朗清爽的早上被大片乌云遮盖的还让人以为是凌晨。
　　到了目的地，谢子安刚要推门出去，驾驶位的女人说了句等一下。
　　透过前面的车窗看见女人下车将伞撑开，然后三步并两步来到副驾驶上把车门打开，室内的冷空气与车外的潮湿空气相对撞，谢子安打了个激灵，随即抬眼，是打伞的女人。
　　“下来吧。”
　　面对这样周到的照顾，她有些不知所措，还好很快调整状态，说了句谢谢就下车了。
　　“伞只有一把，我们一起撑过去吧。”
　　“嗯。”
　　走了不远。
　　“路上有泥，小心点。”
　　“谢谢。”谢子安好像除了这句话不会再说别的了。

　　到了现场，师傅已经把墓碑刻好了，虽然有雨，可是工作人员的动作仍然一丝不苟。
　　众人把骨灰盒放在里面的时候，谢子安看见被打湿的黄布，觉得明明之前是那么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却能被装在小小的盒子里，真是不可思议。
　　墓盖一点点合上，她渐渐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身边的哭声混合着雨声，一同滴落在这片土地上，她感觉到头上的伞有点歪斜，侧过头，原来是那女人在擦拭自己的眼泪。大家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的人在做法，那人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却莫名的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像是把他送走了。
　　谢子安很好奇，她想问问夏明浩，他有没有准备好就这样离开。是不是，假如那天没有发生意外，他半夜开门回来还打算磨已经睡着的自己去为他下一碗面。
　　这场葬礼只有我们活着的人这样狼狈实在是太狡猾了，明明你也应该十分错愕吧，至少，至少要对我们说一句对不起啊。
　　可是什么也没有，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安安，要不要回我们家？”夏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了，爸，我离开家好久了，家里的猫应该喂喂，还有我想把明浩的东西整理一下。”
　　夏父有些失落：“哦，也好，那你怎么回去？用不用我们开车把你送回去。”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
　　“那怎么行，这离市里太远了，你一个女孩子我们不放心，这样吧，菲菲，你来。”
　　谢子安抬头看夏父伸手招呼的方向，是那个送自己过来的女人，。
　　“怎么了哥？”
　　“你是不是要回市里？”
　　“嗯。”
　　“那你顺道送安安回去，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谢子安和这个叫菲菲的女人仍然是一句话也没有。
　　不过谢子安此时的头脑清醒了些，她一直在思考这个女人是谁，她管爸叫哥，那就是自己的姑姑？不过她的样子很年轻，叫姑姑有点难以启齿，姑姑...想到这里，婚礼上的某个画面在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

　　“小姑，我介绍一下，这是谢子安，安安，这是夏菲，我小姑，她是我未过门，不对，已经过门的媳妇！”

　　原来她叫夏菲，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想到这里，谢子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你家的路怎么走？我不太熟悉。”夏菲适时的开口问着。
　　“啊，你按照导航来就好。”
　　“姑姑。”谢子安停留一会儿加上这句话，觉得这是对忘记她身份的一个补偿。
　　没想到夏菲听到之后笑了一下，一直沉默严肃的她第一次向她展现出的笑容，一瞬间仿佛连冰雪都能融化。
　　“连明浩都没这么叫过我，你这么叫很别扭，而且，很显老。”
　　啊，好像自己想要表示尊敬的样子反倒起了反作用，谢子安刚要说些话补救一下。
　　“在我哥和嫂子面前你叫我小姑就好了，他们不在的时候叫我名字就好了。”
　　谢子安听到之后点点头，轻轻吐出两个字：“夏菲...”
　　夏菲侧过头看了看谢子安，然后又回过头继续看向前方。
　　又是一路无言，不过开车一进市里雨就停了，太阳也好好的悬挂在天上，不过正好赶上早高峰，着实堵了一会儿车。
　　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谢子安下车对夏菲说到这里就可以，然后目送着夏菲的车离开，自己也转身往家走去。
　　打开门，看见屋内一片漆黑。由于走的时候还是晚上，窗帘还没拉开。夏菲先打开了廊灯，然后看见门口的猫粮盆里一粒猫粮都不剩了，水碗里的水也差不多到底了，夏菲一边换鞋一边朝黑暗深处呼唤着。
　　“福特？福特在么？妈妈回来了哦。”
　　没有声音。
　　谢子安起身要向客厅走去，听见深处有一声微弱的猫叫。
　　紧接着看见一个小脑袋从沙发旁边探出，又喵了一声。
　　谢子安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好了，福特乖，妈妈这就给你吃饭。”
　　谢子安走向玄关的橱柜，从里面拿出猫粮倒在碗里，然后把门口的矿泉水拧开一瓶倒在水碗里。
　　福特听见猫粮的动静，这才战战兢兢冒出身子，蹑手蹑脚的走向粮食。
　　谢子安则是走到客厅，把窗帘拉开，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刚才完全黑暗的环境变得明亮起来。
　　她把沙发上之前乱放的衣服整理起来放在了一处，然后走向吃饭正欢的福特，蹲下来抚摸它的背脊。
　　“好吃么，福特。”
　　福特喵喵叫了一声，由于正在吃粮，声音含混不清。
　　“对不起啊，福特，妈妈离开的太突然了，你一定吓坏了吧，不过我回来了。”
　　这个时候，眼泪不争气的掉在地上。
　　“你问爸爸去哪了啊，嗯，爸爸走了，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了哦，福特，你要吃的胖胖的，饱饱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谢子安在心里默念着，一遍又一遍，好像是对福特说，好像是对自己说，又或者对某个曾经存在过这个家里的人说。
　　在这个盛夏的早上，一个女人在对一只吃的开心的猫喃喃自语，一边说一边大颗的眼泪不停地落下，背影看起来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