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鸣》林中婧窈

2、往昔岁月，人走茶凉

　　〔本章主要涉及介绍部分人物部分关系〕
　　郊外的夜里萤火飞舞，丛中似乎还有阵阵昆虫的鸣叫。
　　苏微抱着一坛开了封的桂花酿，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棵梧桐树前，巧施轻功，纵身一跃，坐在了梧桐树的一处枝桠上。
　　苏微拍了拍手中的美酒，起封开坛，自顾自地小声道：“这酒啊，是我那天临走时，从学堂里那棵桃树下挖走的，我知道是你埋得，因为也只有你有这样的酿酒水平。”
　　“还记得吗？当初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身上破烂不堪，紧紧拽住父亲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后，唯独那双眼睛，清澈而又坚定，没有怯弱与恐惧。”
　　“当时父亲为你赐名为苏以昃，对外便说是收养的义子。当时你也只有四、五岁吧？我还记得当时娘亲很喜欢你，每次有着好东西总是先想着你。父亲也对你很和蔼，亲自为你启蒙。而对我就是轻则禁闭重则家法。弄得小时候的我，总是想着到底谁才是亲生的？”苏微又饮了一口，“但是小时候的我，还是觉得多一个弟弟，挺好的，至少有人可以陪我去爬树掏鸟窝了，可以陪我一起挨骂虽然最后受惩罚的只有我一个人呢。你呀，小小年纪，总是对谁都保持着防备以及疏离，很早啊我就在想，你这样的人，以后长大了肯定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我记得你六岁那年，父亲带着你前往了偏远寒苦的岭南，放着鱼米之乡歌舞升平的江南不待，非要去那个山旮旯，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等你回来的日子里，我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不过还算好，在我九岁生辰那天，你总算赶了回来。”
　　“当时我看着板着小脸装严肃的你，像极了一个缩小版的父亲。我飞一样的跑到门口抱住了你，唤着你以昃。管家悄悄将我拉开了，对着我小声的说，这是岭南创办易安诗社的社长南樱先生——林之澄。当时我才反应过来，你可能是恢复了以前的名讳罢？我本以为你会甩甩袖子走人，毕竟之前就是这样。结果你拉住了我的手，轻轻地唤了兄长，有些许腼腆的和我谈论最近几年的事情。”
　　“九岁生辰，你送我一坛亲手酿的桂花酿，听说这是你从当初离开江南前就在准备收集材料了。我素不知你还会这等本事，于是我回报的方式就是——在无人的时候趁着你不注意，在你那装作严肃小脸上捏了一把。然后，接下来好几天你对我视而不见。搞得我心里直发毛。”
　　“十三、四岁，正是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譬如说京城江家那位无双公子，追求者都能环绕一整个京城了。但是却听说他对当时蔺家的唯一的小姐，有着一份独特的情感。”苏微摇了摇头，继续饮着佳酿，“可是男女之间又哪有纯洁的感情呢？蔺家小姐为了躲避当时那位帝王的选秀，自己自号落鸿居士，隐居到了湘山之上。可随后不久，无双公子也销匿于世人眼中，那湘山上却又多了一个成安居士。当初所谓的天下三杰，我，你，还有祁潇。祁潇至少还有个钟情的女子，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你对哪个女子有过独特的对待，当然娘亲除外。我也没有。”
　　“可是每次小琴女为了‘解救’未磬和子缙于我的魔掌之中时，总会将你和你亲手做的桂花糕带来，然后我就与你闲聊去了，小琴女的掩护也打成功了。自从知道这样做可以换来你亲手做的吃食后，我似乎就常常挑他俩的刺来着？”
　　苏微低笑了两声。
　　“所以我很早就在怀疑我是不是断袖，可是就算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世人啊，笑我太疯癫，我笑啊，他人看不穿。又何必在意世俗的眼光呢？所以我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就是个断袖。所以在我看到你对小琴女那独一份的温柔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你也会喜欢女孩子，只不过你自己没有发觉，我也不会提醒你罢了。但是呢，嗝——”
　　苏微打了一个酒嗝。
　　“在我对你长期的，锲而不舍的骚扰与撩拨之下，装作咱哥俩好的样子却向你灌输一些同性之好的理念。终于有一天，世人皆说的，高冷疏离的南樱先生的耳尖终于红了。看看我，那几日骄傲的如一只开屏的孔雀，整日哼着小调。”
　　“桃园内，你在小憩，我悄悄的坐到了你的身旁，想你挨着近一些，更近一些，将你那双略带冰凉的手握住。好巧不巧，碰到了小琴女路过，她手中的书籍一下子掉落在地上，一下子就惊醒了你，手中的半顷的温暖一下子就没有了。她，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苏微的语气带上了一些迷惘和怅然。
　　“之后啊，你又为了避免小琴女被选秀进宫，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我与你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你冷眼望着我说到‘与你何干’那刻，我想我的心可能也变得冰冷了。我赌气到夏国游历了几个月，回来时却只听到了你与北槿的婚期已经不远了。对啊，南樱北槿，挺配的，没我啥事儿。”苏微揉了揉眼睛，眼中似乎氤氲着一层雾气。
　　“……其实我一直有一句话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出口，现在你也走了，再不说，也迟了。”苏微仰望着天上某颗星宿，将桂花酿洒部分于身前，“以昃，我心悦你。”
　　江瑜立身于树下，也不知他来了多久，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夫子如此失态，第一次大概是与南樱大吵的那一架？还是被琴女发现他的心思的那一次？
　　江瑜抬首仰望着那枝桠上的人，曾几何时，风流倜傥，带着他看尽天涯花，夕阳策马，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叼着一根稻草，仿佛总是那样桀骜不驯，不会被所有困难磨平棱角；
　　曾几何时，大雨倾盆，他撑伞而立，将被罚跪的他从雨中、从泥泞中、从黑暗中拉起，告诉他，男子汉应自立自强，等有足够的实力了，再一个一个报复回去；
　　曾几何时，哼着小调，脸上洋溢着的满是快乐，仿佛如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苏微夫子。教会了他伪装，教会了他坚强，教会了他隐忍，教会了他为官之道，教会了他经略之策，也教会了他帝王之术。
　　江瑜施展轻功，跃身到苏微身旁，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桂花香。江瑜一把夺过苏微手中的桂花酿，仰头大口饮下，清冽甘醇，回味无穷。
　　“好酒。”
　　“对啊，好酒，可惜酿酒的人却不在了。”苏微扯出一个略微嘲讽的微笑。
　　江瑜静默了少顷。
　　“……抱歉，夫子。”
　　“呵，抱歉又有什么用？一句抱歉他就能回来了吗？你让他死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斩下他的头颅送到北槿那里去？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也没有了。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他，他的一切都不会放过？”兴许是酒兴上头，苏微已有有些许昏沉。
　　“对啊，报仇，”江瑜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夫子，为了报仇，我这一双手沾满了鲜血，可是逝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吗？如果不是林之澄当初的那一番设计，他为何又会去了岭南，再也回不来了？”江瑜对着苏微嘶吼着，到最后抱着头竟然“呜呜”的哽咽起来了。
　　“当初设计他的不是以昃，是祁潇！和我！”苏微淡漠的又带着嘲讽的望向江瑜，“怎么？惊喜吗？就因为你的自以为是，造成现在的社会动荡，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因为你的自以为是，他身边的人，几乎都死在了这一个残酷而又疯狂的报复里……”
　　苏微说完这句话，感觉喉咙一阵腥甜，“哇——”一大口鲜血喷出，溅落在梧桐树前的草地上。
　　“夫子！”江瑜急切地扶住苏微，苏微却一把拍掉了江瑜的手。
　　“意气用事，”苏微冷声道，“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你的反应。”
　　江瑜愣住了，感觉到身上血液都凝固了一般，低声道：“这酒……有毒，对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苏微又咳出来了几口血，“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以昃，我带着江瑜来向你赔罪了，我们马上就来陪你了，无论地狱还是极乐世界，到时候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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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分段和内容(?,,?ω?,,｀)?。新人作者，请多多支持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