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离行》无栗

11、番外缪宸篇四

　　此后的诸多日子，他便安静地留在这凤藻宫内上萧胤的课，他唯一的变化，想必就是在课上十分喜欢听萧大学士讲沈槿的种种事迹，今日那个小丫头写了什么好诗，明日又做了什么好论…
　　估摸着那段时间，宫里学堂全是沈槿的传奇记录，天生聪慧，世间罕有，又生了颗玲珑心，谁人不惜。
　　他时常在心里暗暗想，已是好久没见她了，她会不会早已将我忘了，后又反驳自己，不会的，那个小姑娘聪慧如此，岂会连个名字也记不住？
　　至缪宸七岁，不知云妃如何求得了皇上的恩典，说是要将他送到宫外的一处仙山上学武健体，那仙山叫浮云山，典故为“万般皆浮云，唯有业随身”，山上有个浮云真人，乃武中旷世奇才，只是为人低调，不肯轻易收徒，须得天赋异禀，才能入他门下，也是因为浮云真人早年习武未出师时曾欠下了缪宸外祖父云丞相的一个人情，才同意收缪宸为徒。
　　云妃一向不求缪宸争权夺位，只希望他健康长大，既远离了宫中纷扰人事，又习得武功用来防身，再好不过，她虽然心里不舍得，却还是欣欣然地为缪宸收拾行囊，学武拜师。
　　大燕开朝多年，也从未有皇子出宫拜师学武的先例，于是缪宸就称作出宫入寺，一为国运祈福，二为调养身体。
　　去了浮云山后，缪宸就再也没见过沈槿了，那个他不过见过一面的小姑娘，却愈发让他魂牵梦绕。
　　其实说浮云山是仙山也不为过，实在是个风景妙丽的好地方。一扬起风，便是云雾坏绕，远远望去，只道不是尘世间应有之景。寥寥日升，落日余晖，春去秋来，繁华枯木，山间溪流，谷中瀑布，处处是绝妙风景。
　　浮云所住的，不过是数栋平房，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不华丽日常生活该有却是一个不少。浮云不喜人打扰，便把房子建在了地势险要之处，寻常人家没有功夫，自是上不来此处，故周围鲜有人家，安静非常。
　　浮云真人在江湖出名已久，却并不是寻常的中年人模样，年纪推断应该四十有余，看起来却是二十出头的少年模样，俊美非常，一双凤眼诱人得很，以致后来他的小女徒调侃，师父就算不在这里做个隐世真人，去做个采花贼也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在江湖杀伐已久，眉间不□□露些许戾气，有一种危险美人的感觉。
　　他脾气也古怪的很，初到的时候只让他每日打下基础，扎扎马步，并不曾传给他什么高深武功。缪宸的话少，浮云的话就更少了，每日只吩咐下去所练任务，也不管他完成与否。衣食住行均是自己解决，幸好云妃还派了个嬷嬷跟着伺候缪宸，倒不至于自己动手，只是嬷嬷不曾念书，每日与他也是话不投机，交谈寥寥无几。
　　浮云其实也是瞧过了缪宸的天赋的，他这当下唯一的座下弟子他自是不会什么鱼虫虾蟹都收，要不然传出去反倒会坏了他的名声，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他才不想做，缪宸练武天赋可算得上极佳，他初见时，都疑惑，这样的天赋怎的生在皇家，要是投身武林中，又得他悉心教导，说不准又得一个武林盟主。
　　只是缪宸生在皇家，一出生便被那四四方方的宫墙束缚，习得武功也不能行侠仗义，当然，浮云自己也不是个行侠仗义的人，但还是在心里可惜，缪宸学的再好，也不过是个防身之用，对他的态度也就不冷不热了。
　　练武之人，基础十分重要，否则也不用这样年幼就送到他的身边来学，浮云只道缪宸是个瘦弱的小皇子，怕他承受不住这练功的强度，便吩咐他每日打好基础，对他也并不多加管束，小皇子嘛，空闲时间愿意看看书也是应当，况且他可不是个单纯来习武的孩子。
　　不过缪宸的性子，实在不算是他喜欢的，本以为自己身边来了个小孩能稍稍有点人气，谁知那个孩子看起来倒比他这个避世多年的人还要仙风道骨，仿佛这世间的任何事都不值得他有半分留恋，一下没拉住就要飞升成仙。
　　大约半年后，缪宸才算是拜师学武，本就天赋极佳，学起来进度也是快，不过一年就小有成就了，对于自己的变化和进度，缪宸也是开心的，文比不过那个小姑娘，自己武胜还不行吗，虽然没过多久他就知道自己武也胜不过，但在那之前，他还是兢兢业业，十分愉悦的。
　　只不过如浮云预料的那样，他这小徒弟越来越没点人气了，每日除了练功看书，便是坐在房子旁边的柳树旁边发呆，比刚来的时候话更少了，浮云甚至怀疑，他这小徒弟，是不是不太会说话。对自己周围的事也越发不上心了，有时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仇家寻上来，他三两下解决，那血淋淋的尸体就倒在他的旁边，他也是面不改色，只不过为防止尸体腐烂有味道，贴心地帮他扔到崖底。他第一次看到那幕的时候还在想，这特么是人么，他像他那么小的时候，杀人或见尸体还要恶心半天呢，他倒好，半点感觉没有，要不是知道他是皇家的小皇子，还以为他人杀多了都无动于衷了呢。
　　缪宸来到这山上久了，其实更觉无聊，这些寻仇的人更像是难得的意外，往往会打扰一下他平静的生活，要真论起来，他心里更多的是兴奋，旁的感觉都可放到一边。尸体倒在他脚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不过他更加注意的是浮云杀人的招式，快狠准，算不上华丽，却从不拖泥带水，处处是杀招。他想，对于这些蠢到自己来找死的人，他要做的就是待在浮云身边，求得保护，学个一招半式的，实战经验对他来说难能可贵。
　　他之所以帮浮云处理尸体，倒真的是浮云自己懒，杀了人往往不管不顾，自己练功去了，缪宸怕尸体放久了腐烂味道难闻，碰下悬崖倒是省事。
　　缪宸在山上的时光，想的最多的还是元宵夜里的小姑娘，哪怕时间久了，她在他的记忆里还是鲜明清晰得如初见，精致玲珑，聪明可人。只是想的越多，他就越想见她，而如今他还未出师，自是不能下山。他的心里便好像空了一块，又好像是空了的那块被人填满了，此中感觉，让他又难受却又很惦记。
　　很快，他已在浮云山习武三年，轻功也练的不错，偶尔还会去浮云山附近看看风景。浮云在他九岁的时候就扔给他一本秘籍让他自己研究练功，不懂的可以问，他问的很少，更多的是自己刻苦练功。
　　在他十月那年的夏日，他突然想起，浮云好像出门了三个月有余，从春风吹袭已经到了夏日暖阳，他想想，浮云好像还从没有出过这么久的远门，浮云之前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为他找个师弟还是师妹吧，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果然没过几天，浮云就回了浮云山，缪宸也是第一次见这个不常理他的师父与他交待了许多话，大意就是，你师父我这段时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骗了个小姑娘拜入门下，光是求着小姑娘拜师学艺就花了师父我两个月的时间，剩下的一个月便是师父四处‘打架劫舍’，寻给这个小女徒的见面礼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才回来的。师父我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才让她答应五日后来山上，你小子懂点事，对人家态度好点，不许用师兄的架势吓她，不然我肯定好好收拾你，顺带让那个服侍你的嬷嬷收拾一间阳光通透的房间出来，赶紧打扫了好了，就等着我的爱徒来。
　　缪宸第一次听到在理顺了意思之后，震惊得右眼不自觉地跳了跳，右眼跳灾还是跳福来着？
　　浮云看到自是开心，哼，你小子，叫你不食人间烟火，叫你不和我说话，老子找个人治治你，我新找了个小徒弟，你紧张了吧，你害怕师父我不理你了吧，叫你这么高冷，还不赶紧巴结巴结师父我，和师父我联络下感情？
　　缪宸耐着性子听完了浮云后面的话，惊得自己的小心脏好像停跳了一拍，师父说他的小女徒叫什么名字来着，沈——槿？哪个jin？不，他刚刚好像不是惊的，是喜的，喜不自胜啊。
　　果真如浮云所说，五日后的一个早晨，沈槿来了浮云山，而缪宸无疑失眠了一个晚上，好像他自从听到了浮云说完了沈槿要来后再没睡好过。
　　时隔了五年，他再一次见到了他心中的小姑娘，现在的她，再不是稚嫩娇小模样，出落得明媚娇艳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绝世芙蓉，眉眼间比起她的母亲少了一丝妩媚，更添少女之气，脸上绽放的笑容，更甚三月春日暖阳，却不似夏日骄阳让人不甚舒适，少女初长成便是此感了。
　　缪宸很早起来准备迎接时，发现那小姑娘已经站在轻轻拂柳下，夏日晨风缓缓吹拂，盈盈柳枝带着她的发丝一起随风摆动，衬得她的容颜更加动人。清风拂柳，梦中佳人，仿佛时梦中的场景，太美好反而有点不真实。
　　缪宸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明明渴盼，明明欣喜，在见到的那一刻，他却不敢抬起脚步走进了，仿佛会毁坏这美好梦境一般。
　　那少女本是坐在柳树下，见到缪宸，眼中露出惊艳欣喜之色，随即眉眼弯弯，嘴角微扬，“阿宸…”语气中竟是婉转情意，这名字似是要道尽思念。
　　他们对视片刻，沈槿便忍不住了，缓缓朝缪宸走进，那步伐倒是飘飘然，距离不远不过片刻就在他的面前站定了，缓缓开口，“阿宸，好久不见了，你有没有想我，你过得可好？我一直都很想你的，想再同你一起看彩灯，背书写字，说说话的…”沈槿的话一直没听过，却不见眼前的人回应，只见他黝黑深沉的眸子好似泛起层层波澜，愣是没开口说话，也无半点动作，也是疑惑又有点伤心，“你…是不记得我了么？”
　　半晌，缪宸将沈槿一把拉入怀里，双手轻放在她的背上，还是不说话。
　　由于靠得很近，沈槿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深沉的呼吸，无须言语，她知道，她从未被眼前的人忘记，她也紧张的很，紧张得忘了放上自己得双手，只是垂着，紧张得忘了挣脱这过近的距离。待在他的怀里，她好像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作者有话说

　　番外马上要完啦，回归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