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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家玉笛暗飞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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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正是季春。
春花几乎全落了。剩下的,除了满眼苍翠迎接夏日的到来,还有荼蘼。
远离长安的郊外,丛丛树林之中,隐藏着一座别院。并不算气派,也没有鲜艳的
漆色。墙上是斑驳的灰色,阳光无法照到的地方,长满青苔。大门上原本朱红的漆,
颜色惨淡,沧桑得像是失了年华的女子唇上的胭脂。
即便如此,这别院仍是吸引人。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三两杆翠竹,满架荼蘼一院香。
远离了是非。仿佛不管他沧海或是桑田般存在着。
此时的长安,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繁华平和。一场安史之乱,唐朝国力被大大削弱
。所有人都暗自揣度着会不会有下次?若有下次,会不会如这次般幸运,叛乱被平定
?每个人都惴惴不安,却又像期待着什么。
离了长安的这别院,将一切的流言揣度拒之门外。安安静静,冷冷清清。
别院的主人姓商,名将离,字余容。一个少年郎而已,却住在这荒郊野外。除了
位煮饭婆子外,只有个唤青竹的小童跟着。那小童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煮饭婆子年
纪又大,耳聋眼花的,商将离根本没有可交谈的人。
商将离并不在意,只安然地生活在这别院中。而且,每十天商将离家会派人送些
食物到这别院。偶尔,商将离也会携小童到长安城中喝酒,会些同窗。
这日正是清明。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到晚上才停。商将离酒量不好,清晨祭拜祖先,沾了
点酒就醉了。回来睡了一天,这时候才醒。一时觉得气闷,就开了窗,凛冽的夜风带
着湿意闯入。
树的枝桠与远山像浓墨一样铺陈在夜空中,压抑而沉重。黑压压的扑面而来,看
不见前路。又想起大唐令人担忧的未来,商将离纵然淡泊,也不由万分思绪涌上心头
迎着夜风,商将离站于窗前吹起横笛。一首《陇头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不知从何处传来瑶琴之声与之相和,琴音幽咽婉转,真真像是妻子目送征夫离开
,掩面低泣。
商将离怔忡间,不觉停了吹奏。琴声亦戛然而止。商将离暗自疑惑,却朗声问道
:“不知是何处雅士,奏的这般好曲,可否进屋一叙?小生自当以好酒相奉。”
良久,才有声音幽幽地传来:“商公子过誉了。奴家才疏学浅,倒让公子见笑了
。公子若不嫌弃,奴家自然愿为公子引觞斟酒。”低低的声音,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又有几分轻佻参杂其中。
商将离不咸不淡地答道:“姑娘请进来罢。”
未几,敲门声响起。有节奏的三声,咚,咚,咚。将离开了门。门外的姑娘,约
莫十七八岁,最是干净的一张脸,却作女乐打扮,怀里也抱着一张瑶琴。裙裾上用淡
黄线绣有荼蘼花样。那颜色,让人想起上好的醇酒。
可将离不爱酒。
他让那姑娘进了屋后,将离又叫青竹取了一壶酒温了。就是自家酿的青梅酒,酒
味儿淡淡的,青梅味儿倒浓。这样淡的酒,将离只喝一壶,就醉了。
各各相对席地而坐,隔着张小几。几上出两只白瓷杯子和一壶温好的酒外,别无
它物。
将离坐下之前,那姑娘信手拨着琴弦。琴声断断续续,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这
种日子,这种时候,破碎的乐章,叫人心里平添几分苦楚。
不多时,姑娘便停了拨琴,随手将瑶琴放于一边,接了将离递来的酒。酒是清澈
的碧绿,映着白瓷的白,说不出的安宁寂寞。姑娘浅浅地抿了一口,笑道:“这么淡
,倒真是给女孩儿喝的酒了。”明明最是干净的脸上,因这一笑,眼角盛满妩媚。
听了这话,将离也不由笑了:“姑娘见笑了,实在是商某不胜酒力。这是自家酿
的,滋味自是不如外头的佳酿。还请姑娘将就着喝罢。”说着,自己也喝了一口,又
问,“对了,敢问姑娘芳名?”
“荼蘼。”她又笑了,“奴家还以为公子不会问呢,正想要不要自报姓名,公子
却又解了奴家的难堪。”
将离不予置评,淡淡地转过话锋:“姑娘倒真应景。”
“此话怎讲?”
“现在正是荼蘼花期,而姑娘正好名作荼蘼。姑娘你莫不是荼蘼仙子罢?”
状似不经意的调侃,荼蘼拿不准将离的问此话的意图,只用笑掩饰。将离也不计
较,只慢慢地小口小口饮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