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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章十一 ...


  •   “宁宁,还记得娘怎么跟你说的吗?”
      朱红正门前,妇人双手紧紧抓着女童的臂膀。
      “记得的,娘生病了,不能再养我了,我以后要跟着爹长大。”
      “乖宁宁。”

      “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
      妇人一边拿掸子抽打女童的背,一边训斥着她。
      女童哭着分辨:“娘,我没有,我没有偷他的银子。呜呜呜呜呜……”
      妇人:“人家会空口白牙污蔑你一个小女娃不成?小小年纪倒是伶牙俐齿!你还敢顶嘴!”
      女童:“娘……”
      妇人端坐在椅子上,面目疏冷,掸子指了指身前,“不准躲。”
      女童碍于妇人往日的权威,虽然不忿,还是到妇人身前受了这一顿责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
      女童背完书,充满渴求的眼神望向妇人,“娘,宁宁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哦!”
      妇人不负所望,摸了摸女童的小脑袋,赞道:“乖宁宁。” 可下一瞬,妇人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狰狞,她咬牙切齿道:“不行,你背的太快,容易忘记,去抄五十遍!”
      女童刚启蒙,虽不懂为何娘亲突然变脸,还是乖乖去誊抄了。

      ……

      砰——
      叶宁突的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脸色惨白,身子微微抖动,眼睛还未适应晨起的光亮,就被劈头盖脸罩来一床被子,复又陷入黑暗。

      踹门的是云自闲。
      叶宁昨晚一夜未归,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佩玖担忧极了,生怕有男客唐突或是撸了叶宁去,在将军府各处寻了两个时辰都未见人影。主仆两个平日不在府里乱走,除了厨院的人外,与其他各院的仆从婢子们都无任何交情,府里老人还勉强记得“那位小姐”,新人是不知有这号人物的。佩玖逢人便比划着她家姑娘的个子,问有无见到这么高的婢女,对方要么爱答不理,要么嘲笑她愚蠢,府里这般高的婢女一打一打的,哪里知道她说的谁呢?佩玖也不能将姑娘假扮婢女前去冠礼的事说出来,她有苦难言,自是寻不到的。
      佩玖将将挨到天明,便跑去琬琰院门口大叫着“大公子!求您救救姑娘!救救涧草院的宁姑娘!她是您的亲妹妹!”
      可巧,大公子无心与二公子自闲今日早起,本是预备冠礼次日陪父母去京郊寒山寺还愿的,骠骑将军云稹、夫人魏氏、两位公子无心自闲并一干下人们将将走至府邸正门,齐齐听到了佩玖的砸门哭求声。
      魏氏听清了佩玖的话,将“涧草院的宁姑娘”从记忆深处扯了出来,就如陈年旧痂被一把撕裂开来,疼的心口颤动,她脸上因长子及冠现出的奕奕神采霎时褪的一干二净,她看向她的夫君,那个曾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轻声问道:“那女孩怎么了?”
      云稹眉头紧皱,“阿嫤,你听错了。春晖,去将闹事的贱婢拖出去,这将军府混没有半点规矩了!”
      战场里真刀真枪杀出来的男子,生起气来气势骇人,春晖的内衫瞬时浸满了汗水,他听到佩玖第一声就知道要遭,根本来不及悄悄料理,就惊动了主子们。
      春晖:“诺。”
      魏氏拦住了欲折返的春晖,对着夫君云稹说:“二爷,” 云稹心里一突,“不必让春晖去,” 云稹心道不好,“想来若不是大事,那女孩的婢女不会贸然去琬琰院寻珒儿,正巧我们都在一处,便一起去看看吧。”
      云无心:“母亲,由孩儿和自闲去处置即可,今日去寒山寺还愿是大事,耽误不得,让父亲陪您去寒山寺可好?”
      云自闲紧握双拳,胸里憋着一团火,未说什么,跟着兄长的话音点了点头。
      魏氏笑了,“你们妹妹那才是大事。”
      云稹呵道:“阿嫤!”
      魏氏收敛了笑容,黑眸直盯着云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自二人相识以来,云稹总是拗不过魏嫤的,他率先移开目光,魏氏知道,这是云稹的妥协。
      魏氏想,他委屈什么呢?委屈的不该是我吗?

      云魏一行人寻了佩玖问清缘由,问守门说未见婢女出去,又差下人们仔细在府邸各处寻了。有一婢女在客房门口见了地上的食盒与碎裂的碗碟,客房却门窗紧闭,心觉此事有内情,不敢擅自开门,就禀告了主子,这才引了云魏一行人来了客院。

      房里只云稹、魏氏、无心自闲,以及匆忙披上外衫的陆见君与被子里惶惶不安的叶宁。
      云稹对于这个“行为不检、浪荡不堪”的女儿厌恶至极,听得云自闲踹门后一句“果真不愧是叶氏的女儿,秉性难移!”,更是微微点了头表示认同。
      魏氏凝眉扫视了客房饰物,又看了看木床上隆起的被褥,看了看站在客房中央、衣衫不整一脸郁气的陆三公子,最终坐在一旁,似是不欲搅这浑水,徒惹一身腥。
      反应最大莫过于云无心,昨日是他的冠礼,眼前的是他好友,且这事看似并不是好友属意,仿佛另有隐情,他诧异地探究道:“见君,这?”
      陆见君朝他点了点头。
      云无心:“我从不知你属意……” 妹妹这个称呼,却始终无法出口,无心心里的妹妹,唯皎皎一人,仿佛他在此地说了“妹妹”,就是玷污了他的皎皎。
      陆见君拱手深揖,朝主位的骠骑将军云稹诚恳道:“云伯伯恕罪,渐在贵府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渐明日定登门拜访,向……” 他还不知女子的名讳,“这位姑娘提亲。”
      此事未叫外人看了去,且男子多情本也没什么,陆三是无心的好友,是他云稹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秉性纯良,定是受人蛊惑才做出这事,故而云稹并未生怒,只问道:“人不风流枉少年,陆贤侄可是中意这婢女?”
      陆见君状似为难,“渐昨日才遇见这位姑娘,” 他心念电转,本想将那女子疑似下药之事禀告云伯父,但此举必会牵扯刘公子唐突林姑娘一事,无心这般看重林姑娘,必不希望林姑娘闺誉有损,还是私下说与他听,好叫他有个防范,至于自己,米已成粥,无论说与不说,都要纳了那女子了,回去再细细查问就是。他接着说:“饮多了酒,一时糊涂,就……” 意为从未见过她,更无中意不中意一说。
      云稹:“如此,这婢女怎配的上做陆贤侄的夫人,” 只有正室夫人才有提亲一说,“陆贤侄若不嫌弃,收了房就是。”
      正如他所料,陆见君告了罪,由云无心的贴身侍从服侍着回府了。

      云稹:“来人,那贱婢护主不力,行事张狂,拖出去,仗毙。无心自闲,退下吧。”
      魏氏由婢子服侍着回院了,无心自闲两兄弟也各自回院了,云稹头也不回寻魏氏去了,只留管事春晖在此处料理。
      春晖指了指床上的人,“寻两个力大的婆子抬回小院,院门上锁,爷吩咐了,关她两年直到出嫁,你们,” 最后一句带着狠意,“管好自己的舌头。” 他出了客院,心道:没脸没皮的东西,主子们养她这么些年,没想到是个勾引男子的货色,呸!

      ……

      “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声声,好像那琴弦儿声。
      琴声儿轻,声调儿动听,摇蓝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报时钟,响叮咚,夜深人儿静啊,
      小宝宝快长大,为母国立大功啊。
      月儿那个明,风儿那个静,摇蓝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睡在梦中,微微露了笑容。
      ……”
      是谁?是谁在唱歌?
      叶宁走在一片虚无中,她找啊,跑啊,怎么也到不了尽头。她好想做这曲子里的襁褓婴儿,好想被娘亲抱一抱、亲一亲。
      叶宁:“娘——是你吗?你在哪——你在哪——你不要不管宁宁!宁宁乖!宁宁乖!……”
      叶宁的哭求逐渐凄厉,突的,另一凄厉百倍的哭嚎声破空传来,“是奴婢害了您!呜呜呜呜呜呜……姑娘——奴婢对不住您!……”
      叶宁直觉认得这女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她为何这般伤心,她茫茫然站在原地,一团熊熊烈火将她包围,那火,红的炽烈,焮天铄地。

      “咳咳,咳咳咳……”
      叶宁费力地睁开双眼,她气若游丝,想唤一声佩玖却浑身无力。天黑了,房中点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让她分辨出这是自己的屋子,她正躺在自己的木床上。
      吱呀——
      王妈妈端着碗走了进来,见床上的人醒了,直觉心中大石落下,她哽咽着,“你呀,真是嫌我这婆子命长,你可知你已昏迷四日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叶宁:“王妈妈。”
      王妈妈:“快别说话,来,喝点水。”
      叶宁:“咳咳……”
      几杯水的时刻,那一夜不堪的记忆疯狂涌入脑海,被陆见君勒着脖子险些断了生机时,叶宁实是被惊着了,她不解,陆三公子一向雅人深致,待人温柔的很,是个足足的正人君子,怎就突然像恶鬼附了体?他那时的神情足可与战场杀伐之人比拟……或许是被人暗算也未可知,可陆公子在众兄弟中并不惹眼,也未听说与何人结仇,此事蹊跷的很……
      叶宁虽被侵犯,但还是注意到了身上人偶尔闪现的痛苦神情,她便更笃定,他所做并非自愿。
      叶宁:“王妈妈,多谢您。”
      王妈妈拭了泪,道:“宁姑娘,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此事并非你愿。但你要知道,咱们女人啊,贞洁是逾越性命的东西,给了谁,就要一辈子跟着谁。” 她眼中又泛起泪光,仿佛想到自己不愿提及的往事,“木已成舟,你再如何申辩都是无用的,陆三公子已向二爷提了亲,待你及笄就迎你过府。你啊,好好养着,妈妈会替你打点着,想想以后如何过才是正经……”
      听到“迎你过府”,叶宁轻嘲一笑,嘲弄自己先前的异想天开,她使了狠劲儿,将心底深处露头的希冀又压了下去,这许多年都过去了,再坏不过现在,不是么?

      叶宁病了一年才大好,她未踏出院门一步,一直与白衣缟素为伴,将这涧草院生生住成了刑部大狱,直至她刚满十五的那年六月初七,陆见君一顶小轿将她抬入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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