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老师乡村历险记》再三斯

17、雪花膏

　　钟意秋觉得，肖二哥有时候像个乡村土霸王，凭借他高大威猛的身材谁也不怕，谁也不爱搭理。
　　有时候像个混于街头巷尾的痞子，总是变着法的欺负他。
　　有时候又像个温暖的大哥，默默帮助他，给他勇气。

　　虽然大家都警告他二哥“恶的很”，千万别惹，但是到现在他也没见二哥“恶”在哪里啊？
　　总之，肖二哥是个好人呢！

　　钟意秋一只手撑脸，一脸欣赏的瞧着对面的肖鸣夜。
　　才放完国庆的假，他早出晚归干了好几天农活，现在全身酸痛，像要散架一般，坐都坐不直。

　　肖鸣夜想忽视他的视线都不行，他靠在椅背上看校长带回来的通知。
　　今年全县小学都要举办秋季运动会，并且还新加入了广播体操的比赛。

　　以前县里运动会只有各个镇的镇小学代表参加，乡村小学没有运动会这个说法，基本上到七八岁的孩子，只要一放学就要赶回去帮家里干农活，哪有时间搞这些，更何况场地和设施也没有。

　　他正在想从哪儿着手，先买一批体育器材还是先练广播体操？对面的钟意秋像个雕像一样，捧着自己脑袋，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里发毛。

　　“卷子批完了？”肖鸣夜不得不开口问。
　　“完了。”
　　“考的怎么样？”
　　“挺好。”
　　“课备好了？”
　　“好了。”
　　......

　　肖鸣夜拿起通知单挡住脸，不理他了。
　　“哎！二哥，别这样！”钟意秋拉开通知单，笑嘻嘻的问，“六子请我晚上去他家吃饭，你说我准备点什么礼物好？”

　　前几天收稻子，有几个大晴的好天，家家户户都趁着大太阳在谷场晒稻子，谁知刚到吃午饭时突然就起大雨，大家摔下碗就冒雨跑出去抢场。
　　六子家只有他和他妈两个人，平时还可以，赶上这样争分夺秒的天气，哪怕晚几分钟稻子就要被水冲走，钟意秋跟肖鸣夜一起跑回村帮他们抢收。

　　肖鸣夜帮忙是应该的，全村都知道他只和六子最好，钟意秋也去帮忙可把六子妈感动坏了，一定要好好请他吃顿饭。
　　推辞两次也没用，她打发六子一趟一趟来请，六子不耐烦了直接就说钟意秋答应了。
　　这下没办法了只能去，他翻来覆去琢磨一天了，也没想好该带点什么礼物。

　　放学后在办公室开会，郑校长简单说了运动会的事儿。
　　刚说完，老师们就抱怨不停。
　　“农村小学，搞什么运动会！”
　　“娃儿们天天在地里干活，这运动量还不够？还要加强个屁！”
　　“学校就几副乒乓球拍，两个瘪了没气的篮球，咋运动！”
　　……

　　钟意秋认真听他们说话，心里一句接一句的反驳。
　　农村孩子怎么就没资格开运动会了！
　　下地干活和体育运动能一样吗！
　　没有器材就买啊！
　　......

　　郑校长把小圆眼镜取下来擦了擦，不理他们七嘴八舌的抱怨，直接下决定，“上面已经安排下来了，月底先在镇小学比赛，成绩好的再去县里比赛。肖老师看看有哪些项目，需要啥器材？没有就买，农村娃儿咋了？说不定也能培养出来个运动员。”
　　钟意秋简直想站起来给校长鼓掌。

　　正兴奋着呢，郑校长又点他名，“我们没办过运动会，不知道咋弄，钟老师给肖老师帮帮忙，行不？”
　　“行！”钟意秋答应的很干脆。
　　说完大家沉默了半分钟，钟意秋瞅了一圈，没有人说话，郑校长也不说散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还有个事儿啊……”郑校长端起茶杯却不喝，举着说，“老高，我听说你们班学生昨天帮你家干活了？”
　　老高坐在校长对面，刚拿出一根烟噙在嘴里还没点，“谁说的啊？嘴也太长了！”

　　“你别管谁说的，有没有这事儿吧！”郑校长依然端着茶杯，脸上神情严肃。
　　老高嘿嘿的笑了两声，含糊的说，“昨天割河边那点稻谷，板车过不去，要是靠我们老两口搬，要搬到天黑了，让娃儿们去帮帮忙......就最后半节课。”

　　钟意秋震惊，怎么可以这样为所欲为，让学生上课时间去帮老师家里干农活！

　　“忙不过来，叫娃儿们去帮帮忙没啥，上课时间肯定不行，今天说了给大家都提个醒啊！”郑校长终于喝了口茶，轻描淡写的说散会。

　　钟意秋又为郑校长的话感到失望，五年级的孩子也才十一二岁，怎么可以因为是老师，就让这么小的孩子去为自己家干活！
　　看看其他老师的表情，大家似乎都认为是很正常的事儿。
　　他不敢贸然发言，默默的在心里咽下一口气。

　　晚上，义叔提了一桶自己酿的米酒，肖鸣夜去菜园摘了个大西瓜和四五个香瓜，三个人带上一条狗，一起朝六子家去。

　　农历九月，晚上天已经有些凉了，钟意秋在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件蓝绿色衬衫，他本来不爱穿这件衣服，太扎眼花哨了，是他姐姐托去香港玩儿的朋友帮忙带回来的。
　　他出门前翻遍了衣柜，只有这件薄衬衫带了俩兜，不得不穿它了。

　　一路上手插在兜儿里不拿出来，不知道藏了什么宝贝。
　　义叔和肖鸣夜相视而笑，猜不透他到底给六子妈准备了什么礼物，还神神秘秘。

　　六子正帮他妈烧火呢，听见他们进来，往灶里填了几块硬木柴跑出来迎接。
　　放下了米酒和西瓜，把饭桌搬到院儿里喝茶聊天，钟意秋仍然插着兜规规矩矩的坐着。

　　“秋儿，你咋了？”连六子这么粗心眼的都看出他的不对劲儿。
　　“没有，没什么。”他不自在的耸耸肩。

　　张红英做了一大桌子菜，专门杀了只鸡，加蘑菇土豆炖了一大锅。
　　九月的天儿，六子还穿着个工字背心，站起来先给每人倒了一大杯米酒。

　　“钟老师多吃点，乡下没啥好菜，吃饱啊！”张红英热情的招呼他。
　　钟意秋还插着两只手不回答，蹭的一下站起来了，胳膊肘撞到旁边肖鸣夜脸上。
　　肖鸣夜：“......”

　　“阿姨，我第一次来做客，给你带了个礼物......”钟意秋不会应对长辈，心里既紧张又尴尬，站起来脸就红了。
　　“嗳！你看你，别这么客气......”张红英急着拒绝。
　　六子抢了话：“啥呀？”

　　钟意秋插了一路的手终于从兜儿里拿出来，递到张红英面前。
　　是一个黄色纸盒包装的雪花膏！
　　一时桌上的几个大老爷们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他一个男的竟然给六子妈买了盒雪花膏。

　　张红英眼睛都瞪直了，别说现在这个年龄，她年轻时也没用过这么高档的雪花膏，冬天脸冻得裂出血口子，花几分钱买袋儿擦脸油都算很奢侈了。
　　更别说她成了寡妇后，为了省橡皮筋钱把头发都剪了卖钱，每一分钱都攒下来，准备将来为儿子盖房娶媳妇。

　　“秋儿！你咋买这个，我妈也用不上啊？”六子傻着一张脸惊叹。
　　钟意秋脸更红了，他其实也不知道送这个对不对，只是想女人应该都是爱美的吧，无论是什么年纪什么境遇。

　　“快闭嘴吧！”肖鸣夜低吼。
　　他也很诧异钟意秋会送这个，农村妇女们都过的糙，更不会舍得花钱买这些化妆品。
　　然而六子妈震惊的神色和红了的眼睛足以说明一切。
　　她的傻儿子却还在嚷着她不需要。
　　她当然需要，只是生活让她不敢需要，命运不允许她需要。

　　“你这娃儿！你看你.....这不行....这浪费......”张红英拼命控制情绪，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失礼，说话时浓重的鼻音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阿姨，你收着吧，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来这里，六子帮了我很多忙。”钟意秋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有些手足无措。

　　“妈，你咋了嘛！”六子摸不着头脑，“——嗳！二哥你踢我干啥！”
　　肖鸣夜实在看不下去他的蠢样，踹了他一脚。

　　张红英伸出粗黑的双手接过，常年劳动让她的手指有些变形，关节异常粗大。
　　“这是供销社新进的货吧，听说要专门建个化妆品柜台。”义叔边问边摆手让钟意秋坐下。

　　“我知道，友谊雪花膏，两块钱一盒呢！才这么一丁点！”六子说。
　　张红英被吓着了，着急的说，“这也太贵了，不行不行，我不能要！给退了吧！”

　　“不用了，阿姨......”钟意秋擦了擦额头的汗，送礼物送的他衣服都汗湿了。
　　肖鸣夜帮他解围，“婶儿，你收着吧，他的心意。”
　　“就是！妈你收着，秋儿是我好哥们儿！”六子高兴的哈哈笑。

　　接下来整个饭局，让他们几个糙老爷们真实感受到，会讨好女人的男人是多么的吃香！
　　张红英完全不当他们存在了，把钟意秋当成皇上老爷一样供着。

　　两只鸡腿，最好的鸡肉都到了他碗里，他们几个只能吃鸡脖子、鸡爪子、鸡头。

　　“六子，给钟老师把鱼刺挑了。”
　　“钟老师爱吃水黄瓜，放他旁边，你们几个别吃了。”
　　“义哥，他年龄小，喝不了这么多冷酒，你给他热热。”
　　“肖鸣夜，钟老师出汗了，你去拿扇子给他扇扇。”
　　“钟老师多喝点，一会让肖鸣夜背你回去。”
　　......

　　一顿饭吃的几个人都是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