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清缘》青铜时代

50、无形的网

　　小年的时候，本来说话的要一起去永和宫给德妃问安，可早上起来时，头疼的要命，十四叫来太医，说是外感风寒，于是开了几副药。
　　十四叫来小禄子，“你去跟永和宫通报一声，就说十四福晋病了，我们改日再过去。”小禄子应了一声后便要往外走。
　　“等等。”我把他叫住。
　　十四看我要坐起来，忙坐到床边，“太医不是说了吗，让你躺着发发汗。”
　　我摇头，“你今天还是去一趟吧，额娘也好久没见你了。都说好了的。”
　　十四帮我掖着被角，“没事，额娘那头好说，我今天在家陪你。”
　　我还是摇头，“去吧，家里有这么多人伺候，你不去不好，再说今天过年意义不一样。”
　　十四犹豫了一下，“那好吧，我早点回来。”
　　可最后都到了掌灯的时候，十四才回来，一进门就发现他阴沉着脸，看我半靠在炕上的软蹋上，先过来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不热了，气色也好多了。”然后叹口气，“今天有点事耽搁所以回来晚了，还有饭吗，有些饿了。”
　　立冬忙应了一声，“有，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一会功夫，立冬便搬了一个小几，搬上了几样小菜。退了出去。
　　看着十四低头猛吃也不说话，我便不由得开口，“额娘最近怎么样？”
　　十四抬头看了我一眼，“挺好的。”看来十四并不愿意多说。
　　晚上入睡的时候，我被十四搂的很紧，推了他一下，“吃了药，一会要发汗，你远一点。”
　　十四并没放手，“睡吧，我搂着你，汗发的快，你好的也快。”
　　也许真让十四说中了，第二天起来确实舒服很多，除了还有些鼻音，嗓子也不疼了。十四上朝后，我叫来小禄子。
　　“昨天你陪爷进宫，遇到什么事吗？”昨天十四的表情不对，明明是有事。
　　小禄子立刻回到，“没有，什么事都没遇到。”
　　我微微扬起下颚，叫了他一声，“小禄子。”
　　小禄子看我这样，先是低着头，想了想，后走近了几步，低声说，“回福晋话，是遇到点事。”
　　“说来听听吧。”我端起茶杯轻抿了一下。
　　“其实昨个本来好好的，我们到了永和宫，德妃娘娘马上问起您，知道您病了，还让爷快些回去。可我们出了永和宫没多久，就被宁寿宫的人拦住了，说是太后有请。结果一进去才发现。”小禄子咽了口唾沫，停顿了一下，“已经有几位爷侯在那里了。”
　　我听了不禁皱眉，“都是哪几位爷在？”
　　小禄子想了一下，“有四贝勒、七贝勒、八贝勒还有十阿哥和咱们爷。”
　　我点头，示意他继续。
　　“爷刚坐稳了，太后便驾到。开始是聊些家常，后来不知怎么就扯到几位爷府里的子嗣上去了。”
　　太后是被逼急了吗，都开始找阿哥们谈话了，“那都说了些什么？”
　　小禄子突然一脸的为难，变得支支吾吾的，完全不像他说话的风格。
　　“没事，你说吧，我不会跟爷讲。”看来一定是关于我的，否则小禄子不会这样。
　　小禄子讨好的冲我笑笑，“其实没说什么。”
　　我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小禄子被我看得有些发毛，“那福晋您听了可不能生气。”然后深呼了口气，“太后挨个爷数落，轮到咱们爷的时候，说是福晋您既然生不出孩子，放在那里跟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府里不如再多纳几个，免得子嗣过少。”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紧紧握拳，但深吸口气，“然后呢？”
　　“然后咱们爷就火了，说府里哪一年不都添丁了吗，难道咱们大清国就我一个阿哥吗？太后立马也来了脾气，说了一大堆的话，后来就让几位爷自己回府好好想想。”小禄子说完小心的看着我，“其实福晋，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咱们府里也没再进人，咱们爷扛得住。”
　　我眉头皱起，“不是第一次？难道以前还有几次？！”
　　小禄子自知说错了话，立马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多嘴。”看我等着他的下文，只好继续，“没有几次，就两次。一次是福晋您生产后不久，再有就是小格格殁了那次。”
　　“几位爷一起？”
　　小禄子快速的摇头，“没，都是单独叫的咱们爷。”
　　太后难道和我有仇吗？为什么处处针对我？我自问没做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每次见到她也是低眉顺眼，谦卑恭顺的，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听到小禄子轻咳一声，我想事情忘记他还站在这里，看着他低垂着头，但还不时的用眼睛瞄着我，等我看他时立刻脸上堆笑，“行了，你下去吧。”
　　小禄子像是得了特赦令一样，打了个千，可刚要转身突然想起什么，“那个，福晋，今天这事……”
　　我点了下头，“我不会和爷说，你下去吧。”
　　“谢福晋。”然后乐颠颠的出去了。
　　我整个人颓然的靠到椅背上，心里就像被人生生捅出一个洞来，即使捂住胸口也不能削减它的疼痛。
　　十四啊十四，错了，完全错了，自私的不是你，其实是我，是我爱的太自私，眼睛就陷在这个府里，却不知十四和我面对的不仅仅是这里还有那森严冷酷的紫禁城。十四不仅仅是我丈夫，他还是个皇子。在这个礼教固若金汤的社会里，想要求得“唯一”，那么所要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十四在顶着怎样的压力的同时，还要背负我对他的误解。一想到十四是被我逼到这两难的境地，心里就一阵绞痛。我自私的知道他的对我的感情，所以放任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他。我想要他给我一个公道，却不知这里哪有什么公道可言啊？！
　　我紧捶着胸口，那种憋闷快让我窒息，滑到地上，失声痛哭。
　　立冬吓得跪到我旁边，“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
　　我看着立冬，就像看到浮萍，紧紧的抓着她，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落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和十四的苦，真的说不出来，只能堵在心里，因为没人明白，没有人。
　　哭过之后，交待立冬她们几个，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能透露给十四。
　　晚上十四回来，看见满桌的菜，竟然有两个酒杯，惊奇的看着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好事吗？”
　　我笑着摇头，“赶紧净了手吃饭。”我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立冬她们退了出去，十四回头看见立冬把门带上。奇怪的问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接过帕子，然后拉着他坐到桌前，“没什么，今天我想伺候你了，怎么，不喜欢？”
　　十四立刻摇头，笑嘻嘻的说，“怎么会，我巴不得天天就我们俩。”
　　我把两个酒杯都斟满，递给十四一杯，自己举起另外一杯，“胤祯，以前的我是不是很任性？”
　　胤祯被我弄得有些愣愣的，摸不着头脑的笑了一下，“毓宁，你这是怎么了？”然后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紧张的看着我，“你这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迷醉了我，好一走了之？”
　　看他这样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只觉得一股酸气直冲鼻子，“没有，我向你保证，以后除了生死，我都不会离开你。今天我只是想跟你喝酒。”然后仰脖把酒一口喝了下去，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可能是喝的太急，换来剧烈的咳嗽。
　　十四赶紧起身，轻拍我的背，“着什么急，你又不会喝酒。”然后把我的酒杯远远的放到一边，“看你，眼泪都咳出来了。”
　　我笑着摇头，用手抹了把脸，“那好，我不喝了，咱们吃饭，”
　　晚上十四看完了书，吹了蜡烛，滑进被里，我主动搂上十四的腰，十四的身体明显的一顿，然后伸出一只手搂紧我，另外一只帮我把后背的被子掖好，我紧紧的依偎着他，听着他的心跳，轻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什么？”十四没有听清，问了一嘴。我只是摇摇头，我不用十四知道，我会让他感受到，从今以后再没有别的了。

　　平顺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弘明已经两岁了。两岁虽然没有周岁的意义，但对于我和十四来说，过去的一年，都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所以十四只邀请了八、九、十三位阿哥和家人，一是庆祝弘明生日，二是大家很久没有这样私下里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男人们在那里喝酒，我们女人自然有我们的话题，饭后便移到我屋里。
　　九福晋看着十福晋抱着弘明，眼里却流露出一股哀伤，转头看我时却恢复了笑容，“毓宁，几个月不见，你好像胖了些。”
　　八福晋端起茶碗轻呷，“你看老十四现在，见谁都咧着嘴，毓宁还能不胖吗。”然后停了一下，“我怎么听说你府里那个侧福晋又怀上了？”
　　一旁的十嫂轻轻拉了一下八福晋的衣袖。
　　我扯起嘴角，“没事的十嫂。这事是真的，不是听说，伊尔根觉罗确实是怀上了，前几日太医刚诊出来。”
　　大家听着我这样平静的说完，都有些不可置信。
　　八福晋哼了一声，“你怎么连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让她往你头上爬？！”
　　我笑着摇头，“往哪里爬？我有十四举着，她怎么会有我高？！”然后抬眼冲抱着孩子的十福晋眨了下眼。
　　十福晋会心的笑笑，便低头哄着弘明。
　　九福晋笑着称是，“看来小夫妻已经找到相处之道了。”
　　十福晋抱着弘明凑了过来，“说什么呢，都不关心我们弘明。”然后抬起弘明的一只小手，学着小孩的声音，“今天我可是主角。”
　　十嫂看着弘明的衣服被十福晋抱得都卷到腰上了，起身抻了抻。
　　八福晋看着在十福晋怀里的弘明有些出神，十福晋捅了八福晋一下，“干什么呢，我们弘明叫你都不理。”
　　八福晋轻哼，“弘明才几岁就会叫我了？！”
　　十福晋瞥了她一眼，笑眯眯的逗着弘明，“乖乖，叫八——婶”十福晋的尾音拖得特别长，惹得九福晋抿嘴轻笑。
　　弘明觉得十福晋头上的金步摇有意思，伸手要去抓，眼看着抱着他的十福晋，一字一顿的认真教他，弘明竟然仔细听完后，真的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八婶。”然后看着金步摇又看看十福晋，意思是我叫都叫了，是不是该给我那个玩一玩。
　　几位福晋听到弘明清晰的叫出八婶两个字，一个个惊喜的看着他，八福晋起身把弘明抱了过来，可是小家伙眼里只有金步摇，眼看着离他越来越远，便使劲的挣扎，八福晋见状只好又将他送回到十福晋怀里。
　　十福晋得意洋洋的，“你看你，小孩都不喜欢你，就是没有孩子缘。”其实本是一句玩笑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八福晋立刻火了，“我没有，难道你有，最起码我有丈夫，你呢，你有什么。”
　　八福晋突然的喊声，不只惊到了我们，还有小弘明，孩子的反应最为直接，弘明哇哇的哭着向我伸出小手。
　　我赶紧抱过来安抚，而九福晋和十嫂想要把两人往两边拉，但十福晋听到八福晋这么说，脸都气白了，指着八福晋的手都有些抖，“你～你～好，你真行。”说着一把拨开拉着她的九福晋，“我没丈夫。对，我是没丈夫，总比有丈夫的却不知他在外面有孩子的强。”
　　“玉蓉！”九福晋大声呵斥，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什么都晚了。
　　八福晋停止了挣脱，眉头紧皱，“你说什么？”
　　十嫂拉着她，安抚，“她能说什么，顺嘴胡说的人，咱们走吧，也不早了。”就想把八福晋往外拉。
　　八福晋拽住十嫂，“不对。”然后看向十福晋，“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十福晋自知说了不该说的，别过头，不理她。
　　八福晋突然挣开十嫂，冲到十福晋面前，抓着她，双眼圆瞪，“你到底想说什么？”
　　十福晋看了她一眼，然后瘪着嘴，垂下眼，“我什么都没说，累了，我要回去了。”然后伸手要拨开八福晋。
　　八福晋紧紧的抓着，死死的盯着十福晋，“玉蓉，我知道刚才我说错了话，但你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要连你们都瞒着我！”
　　我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完全被她们搞蒙了，什么丈夫，什么孩子？脑子里一团乱，可九福晋她们三个的表情告诉我，那个秘密是致命的，以八福晋的个性，不问个明白是不会罢休的。
　　十福晋深深的吸气再叹气，抬眼看着八福晋，“知昕，你先放手，我告诉你。”
　　“玉蓉”九福晋要制止十福晋，十福晋摇摇头，“这事她早晚都会知道。知昕说的对，如果连我们都瞒她，那么对她的伤害更大。”
　　九福晋听到这，不再说话，只是担忧的看着八福晋。
　　十福晋深深的看着八福晋，一字一顿，“你家老八有孩子了。”
　　八福晋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反应不过来，笑了一下，“你说谁有孩子？”
　　十嫂上前环住八福晋，“姐。”
　　八福晋不理，不敢相信的问道，“我家胤禩？有孩子？”然后看向我们，笑着摇头，“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喜了呢？你们开什么玩笑？”
　　九福晋看到这样的八福晋伤心的别过脸。
　　十福晋上前一步，拉住她，“知昕，这是真的，我没骗你。已经怀了两个月了。前几天我们才知道的。”
　　八福晋突然面无表情的问道，“是谁？”
　　“良妃娘娘宫里的一个宫女。”十福晋有些不忍的开口。
　　八福晋沉默了一会，然后仰头笑了，“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公务，公务！”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十嫂靠在八福晋的胳膊上哽咽的哭了起来，八福晋伸手拍了拍她，然后抬头看我，“毓宁，今天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来看你。”说完甩开十嫂快速的走了出去。
　　十福晋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九福晋像是支撑不住似的，一下子倒在桌旁，嘴里喃喃自语，“命啊，都是命！”
　　不得不认命，八阿哥也扛不住了是吗？那个温润的男子，总是宠爱的顺着八福晋的男子也不得不低头了是吗？我抱着弘明，突然觉得一股悲哀紧紧的把我们这些人圈住了。

　　第二天，八福晋就闹到了康熙那里，这位郭络罗家骄傲的格格被康熙的一句怒斥，弄得体无完肤，“老八有你这样的媳妇，真是不幸。”
　　我本来要去八府看八福晋，被十四拦住了，“八嫂现在不会想见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真的被十四说中了，没过几日，八福晋便搬到了王庄别院。
　　十四一身酒气的回来，进屋就躺到了炕上，我凑上前，却没感到任何醉意，轻声问道，“八哥还好吧。”
　　十四闭着眼睛摇头，“酒几乎都让他一个人喝了。”
　　“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我帮十四拖鞋。
　　“拦？能拦得住吗，索性让八哥一次喝个痛快。”十四使劲的拉扯着脖领子，情绪有些烦躁。
　　看着他这样我也不由得轻轻叹息，转身想出去叫立冬端杯茶过来，十四却拉住我的手，把我扯到他怀里，“陪我一会。”无力的低声说。
　　我的手把玩着他胸口的盘扣，“那八哥那头最后怎么样了？”
　　“良妃娘娘让八哥纳了那个女人为侧福晋，后来八哥跪了一夜，算了事了，最后收为妾了。”十四握住我的手。
　　我“哦”了一声，低声叹息，“有什么区别吗？”
　　十四直起身子，“怎么会没区别，妾算什么，等孩子生下来，就只能交给八嫂养。到时候休了她，这样八嫂孩子有了，八哥也还是她一个人的。”十四说的阵阵有词。
　　可八福晋根本不会这样想，那个孩子的存在会时刻提醒她，八阿哥已经不再是她心中的八阿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