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傀》天宗晓梦

2、浴火

　　仙灵们还沉浸在喜悦之中，飞鸟这一声到让大家愣了愣。
　　小槐皱了皱眉，看着越来越逼近阆华山的金印，随即道：“为何如此说？”众仙灵也感到有些不妙，全都噤了声。
　　飞鸟面露惊慌，焦急地在空中打了个转，道：“我早年离开阆华游历世间，曾见过此法印。这并非天劫，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此事说来话长，总之 ，没时间解释了，大家赶快走！能离开的赶紧离开！”众仙灵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似乎在怀疑此话的真实性。
　　小槐看向众仙灵，心中已是一片冰冷，了然道：“听他的，能走的趁现在快走！”
　　众仙灵仍在犹豫，小槐继续道：“不瞒各位，这法印怕是以龙炎真火为输出的一个大法阵。而启动如此慢，应该是有意放一部分人离开，免遭此难。”
　　一旁的子阳震惊道：“小槐你如何知晓……”小槐打断他，淡淡道：“这不是你的劫，是我的。各位是否忘了我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年纪稍长的，大抵都是明白的吧。所以，走吧。”
　　《六界怪谈录》有载：“木傀，乃阆华仙山千年槐树经浴火、血祭、魂聚三法而成之傀儡，其形貌、性情、记忆等皆与献祭者一般无二。然，木傀已非六道之物，亡则消弭于世间，献祭者与之皆不得入六道轮回。”
　　千万年来，或为利益，或为仇恨，或为执念，即便此制傀之法凶邪至此，制傀者仍数不胜数。本就为数不多的阆华千年槐树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
　　在小槐还很小很小的时候，阆华山上的千年槐树还有一株。
　　那时候，小槐还不是千年槐树。但有一天，那棵千年槐树的真身上出现了与现在阆华山上空一样的法印，虽然小的多，但对于他们而言，让一棵千年槐树浴火就足够了。
　　后来，世间没了阆华千年槐树。再后来，最后的阆华千年槐树孤独地立在阆华山巅，那便是小槐。
　　说起来，像他们这样的槐树本就极难修成人身，而不同的生灵修炼之法也不全然相同。族内长辈对小辈的指导是非常重要的。到了小槐这一辈情况就更特殊，她除了自己没有同类。
　　为了保命，小槐也几乎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掩盖自身气息上，修为基本没多大进步。
　　现在想来，这种做法倒是害人害己了。
　　这次的法阵如此庞大，恐怕就是因为施法者一时之间无法准确地找到小槐，因此布下此阵，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她。
　　看着法阵缓慢下移，小槐有些嘲讽地想：这施法者倒是仁慈啊，给了其它生灵足够逃跑的时间。只可惜，像小槐这样属于植物类而又尚未化为人形的仙灵来说，时间再多，他们也是逃不了的。
　　小槐愧疚道：“各位都快走吧，是我连累你们了。只是如枫树仙灵、兰草仙灵之类的小仙灵们怕是要与我一同遭难了。”
　　小槐说罢，一个小雏菊仙灵义正言辞但又很是天真道：“怕什么呀！大不了真身被毁，修为没了。但咱们阆华山灵气充沛，真身是可以借助种子再生的呀，修为就重修呗，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大家说是不是呀？”她一番话下来，四周寂静，无一仙灵应答。
　　小雏菊仙灵有些惊讶，她看向四周：“难道大家都觉得很……”小槐想笑，却笑不出来，她打断了雏菊仙灵的话，略显沉重道：“谢谢你。只是事情远不如你想的那般。龙炎真火所过之处，万物皆免不了魂飞魄散的命运。天地灵气也会迅速消散。阆华，以后恐怕不叫仙山，而是，死山。”
　　言罢，小槐再一次催促能走的仙灵迅速离开。仙灵们虽不忍剩下的草木仙灵遭难，却也知晓他们继续留着阆华也无事于补。
　　仙灵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小槐却发现子阳仍站着她的真身下。
　　小槐毫不客气道：“臭小子，你还不走？留在此处等死啊！”子阳没有再同她斗嘴，只回一句：“我走了，你怎么办？”
　　小槐有些感动，但明里还是要装出一副强硬的姿态：“你以为你是你哥？你留在此处充其量也就是给我当个陪葬品罢了。而且你还这么丑，我才不要你这样的陪葬品。”
　　子阳正欲开口，却被半路折返的人面飞鸟给打断了：“子阳！快走吧！大家走了一会才发现你还在此处，快跟我走！来不及了！”子阳默了一瞬，才道：“不，飞鸟叔你快走，我不会走的。别管我。”
　　小槐冲飞鸟摆了摆枝丫，同时出声：“小松。”。子阳听到这一声“小松”一瞬转身面向小槐的树干，怔了怔，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后悄然而至的人面飞鸟。随即子阳一声闷哼，倒了下去。
　　飞鸟看向小槐：“小槐姑娘，多谢。”小槐失笑：“本就是我连累了你们。”飞鸟回道：“或许我之前也曾这般想过。但，就我们方才的默契而言，我们本都是阆华的一员，早已不分彼此了。”
　　他这一番话落地，四周寂静了一瞬，甚至连少数草木仙灵的呜咽声也没了踪迹，仿佛世间只余飞鸟振翅之声和风吹草木之声。
　　小槐笑道：“话虽如此，但以你如今的修为独自一人带着子阳飞回去，怕是十分吃力吧。”飞鸟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我拼死也要带他离开。”
　　此时，小槐真身通体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小槐依旧笑意盈盈：“来吧，让我这个阆华的一份子助你一臂之力。”小槐语毕，阆华山上余下的草木居然都不约而同地散发出了光芒。
　　飞鸟顿时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聚集零散灵力，将它们转化为他自身的修为。小槐他们虽然不能修成人身，但修炼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一定的灵力的。
　　小槐看向隐隐发光的仙灵们，既是调侃也是实话实说道：“看不出来各位都这么善良啊！”。仙灵们纷纷对小槐表示了他们对她的鄙夷，小槐却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突然觉得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毕竟，大家都在陪着她，阆华也在陪着她。
　　飞鸟带着阆华和草木仙们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带着子阳，离开了阆华仙山。
　　法印降临阆华的时候，仙灵们都深深地躲进了真身的最深处，虽然他们都知道，这样于事无补。
　　但，生死关头，即便大义如何重要，也是会恐惧的吧。
　　小槐躲进了几百年前出现在她真身中的光点。最后有意识的时候，小槐向阆华和阆华的朋友们道了个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