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笼鸟》海边繁木

4、芙蓉花城

　　江烟枫在夜色中奔跑，一阵凉风吹散了酒意，头脑更加清明了，刚才众人提起鹤顶红无药可解，他电光火石间想起那日在酒楼，李大郎与那个大和尚争吵，谈及大和尚曾说自己身中鹤顶红被高人所救，虽然李大郎说是大和尚吹牛，不过问上一句，或许会有转机。
　　江烟枫戴上面具来到街上，此时天色已晚，酒楼里只有寥寥几人，江烟枫便向店小二询问，可知那日的大和尚身在何处，店小二说那个和尚在附近的一个庙里挂单。江烟枫又随即向寺庙赶去。
　　江烟枫赶到庙里，见庙内烛火昏暗，想是和尚们已经休息，庙门虚掩，便走了进去，只见大殿门口一人正背向庙门而立，看身形十分像当日的大和尚。
　　江烟枫刚要开口询问，忽见庙墙上似有人影晃过，随后见一支短箭向那和尚飞去，江烟枫忙飞出剑鞘，去打短箭，谁知那短箭速度奇快，避开剑鞘，径直飞出，这时间，和尚听到声响，略一转身，短箭擦身而过，直钉到殿外木柱之上。
　　此时江烟枫已飞身上墙，把一个黑衣年轻人抓落下来，按在院中。江烟枫喝道：“暗箭伤人，岂是君子所为。”
　　那年轻人神情倨傲，喊道：“既然被你所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江烟枫松开那人，道：“我为何要杀你，我只是见你暗箭伤人才出手，至于你和这位大师傅有何恩怨，是你们之间的事，是非曲直，也不是我能评判的。”说完将剑入鞘，站在一边。
　　大和尚哈哈大笑：“这位壮士，好俊的身手，好豁达的心性，贫僧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江烟枫一揖回礼。
　　年轻人破口大骂：“你这秃驴，害我师父性命，只恨我学艺不精，不能为师父报仇，今日也折在你手里了。”
　　大和尚叹道：“慕施主，我早已说过，尊师的死是一个意外，绝不是贫僧所为，慕施主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那青年愤愤道：“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大和尚说道：“慕施主，你走吧，贫僧不会为难你。”
　　那青年一怔，似是不信，说道：“今日你放了我，日后我还会再来取你性命。”大和尚闭目不语，那青年见和尚真的放了他，快步奔出庙去。
　　大和尚睁开眼睛看向江烟枫，说道：“多谢壮士相助，贫僧法号释义，不知这位壮士如何称呼，来到小庙所为何事？”
　　江烟枫揖首道：“在下蒋峰，几日前听闻释义大师曾经身中剧毒，被高人所救，如今我大哥身中奇毒无药可解，想向大师打探一下那位解毒的高人。”
　　释义和尚望着江烟枫道：“蒋兄弟不认为那是贫僧信口胡言吗？”
　　江烟枫心中好笑，这个和尚僧不僧俗不俗，这会又跟他称兄道弟，真不知是什么路数。说道：“承蒙大师叫一声兄弟。那日大师傅驳斥李大郎，便是见不惯他信口雌黄，人云亦云，想来大师必不是这样的人。”
　　释义见江烟枫说得神情真挚，不禁大笑：“好，好，蒋兄弟真是不错。若是旁人问起，我必不能轻易透漏高人行踪，不过蒋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另当别论了。”
　　江烟枫心下极喜，胸中如鼓点隆隆，不过面上仍不动声色，说道：“还望大师指点。”
　　释义将江烟枫引到一个僻静处，从僧袍里拿出一枚金子打造的竹叶，对江烟枫说：“拿此物到芙蓉城，一个叫浦沅堂的药房里找一位姓毛的药房先生，他会引你去找神医。”
　　江烟枫接过金竹叶，向释义和尚道谢。
　　释义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有一事还要问明蒋兄弟。”
　　“大师请讲。”
　　“不知蒋兄弟何门何派？”
　　江烟枫微一沉吟道：“我和家兄受命于云南王帐下。”
　　“哦？原来蒋兄弟是朝廷中人，这便有些难办了。”
　　江烟枫急问：“这是为何？”
　　“这位神医有个规矩，从不医治朝廷中人。”
　　“是何道理？”江烟枫皱眉道。
　　“这其中缘由贫僧却是不知了，若是寻常医者，蒋兄弟还可以编造一个门派弟子的身份前去，但是这位神医所交甚广，身边还有异人相助，只怕轻易欺瞒不过，一切全靠蒋兄弟的运气了。”
　　江烟枫心道，必是这位神人对朝廷中人有所厌弃，但是凡事无绝对，无论如何也要试一下。他向释义恭敬行礼：“大师真是慈悲之人，我与大师只有两面之缘，却受大师恩惠，蒋某感激不尽。”
　　“蒋兄弟言重了，蒋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与你甚是投缘，这算不得什么。”
　　“大师说我是救命恩人，兄弟实在受不起，大师内力精纯，刚才就算我不出手，凭那人的功力，也绝伤不了大师。”
　　释义摆摆手，说道：“那位慕施主虽然拳脚功夫不及贫僧，但他们一派以暗器见长，他们的暗器速度极快，悄无声息，且兵器多含剧毒，刚才若不是贫僧听到蒋兄弟刀剑出鞘之声，只怕此刻已遭毒手了。”
　　江烟枫回想刚才的短箭确实速度奇快，并且无半点破风之声，若不是墙上人影晃动，他也难以察觉。便道：“既如此，大师以后更要多加小心了。”
　　释义叹道：“实是误会，却难化解，由他去吧。还有一点要提醒蒋兄弟，这位神医脾气古怪，不喜人随便打扰，因此虽然医术高超，却一直行事低调，我此前喝酒误事，不小心将神医搭救我的事情说了出去，一直心中懊悔，所以蒋兄弟切不可张扬此事。”
　　江烟枫心道，多亏了你酒后失言，不然我又怎能知道有人能解鹤顶红的毒呢，说道：“兄弟记住了，多谢大师。”

　　江烟枫辞别了释义和尚，心下极为畅快，就像迷失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光亮，虽然不知是否一定脱险，但心中重燃了求生的希望。一番周折下来，江烟枫回到兄嫂处天已微亮，江烟成夫妇已经起身等候，待江烟枫将事情一说，夫妻两更是欢欣无限。当下三人有了打算。江烟枫脚程最快，又机灵善变，由他去寻医，江烟成夫妇和风、高二人赶往云南王帐下，先做打点，江烟枫寻得解药后赶往云南王处汇合。
　　临行前，江烟成单独叫住江烟枫，道：“枫儿，解毒之事，我们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你切不可为了我冒险行事，一定要珍重自身，江家以后还要靠你。”
　　江烟枫说道：“大哥放心，我一定谨言慎行，争取早日求得解药与大哥相聚。”
　　江烟成说：“总之你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能暴露身份，贼相一日不捉到你，便一日不会死心。”
　　这时江夫人走过来，自得知丈夫尚有一丝存活的希望，眼睛也明亮了不少，听见丈夫的叮嘱，说道：“成哥，枫儿最会见机行事，何况黎姑娘赠与他的面具真是个宝贝，戴上后就如同变了个人，隐藏行迹最是方便，你也不要太过挂心了。”
　　江烟枫随即说道：“哥哥嫂子，黎姑娘为了救我受了牵连，你们到了云南王处耳目众多，可否打探一下她的下落。”
　　江烟成说：“这个自然，黎姑娘是我们江家的恩人，我们一定细细打探。”
　　江夫人嘴角含笑：“我也十分想见见这位黎姑娘，不知是何等样的人品让我们二弟念念不忘呢。”
　　江烟枫被说中心事，脸上一红，竟说不出话来，不过心下却生出一股甜蜜情绪。
　　江夫人见状，也不再打趣他。三人又相互几番叮嘱，风清年和高子齐已经准备妥当。当日下午，江烟枫与兄嫂告别，先行登船去往芙蓉城。
　　一路无话。
　　这日，江烟枫终于来到芙蓉城，远远见城门口一众官兵严守城门，盘问进城之人，城门墙上贴着钟离通等的通缉画像。一路行来，江烟枫所遇每一处城门皆是如此，排查甚严，只是他戴了面具本已隐蔽甚好，又故意缩头弓身，每一次都是平安通过。
　　来到城内，江烟枫四处打听浦沅堂，足足跑了三天的光景也没有找到。这芙蓉城甚大，人口也多，城内药堂不胜枚举，江烟枫只得边问边找。
　　第四日上，江烟枫腹中饥渴，眼见街边有一处小面摊，便坐下要了一碗面。这时已近中午，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甚是热闹。面摊旁边开着布行、药房、杂货铺子，水果蜜饯摊子，面摊边蹲着几个闲散的汉子在晒太阳。经营面摊的是个中年妇人，长得富态泼辣，麻利招呼江烟枫坐下，不一会端上一碗细面来。
　　江烟枫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直辣得眼泪横流，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老板娘和吃面的客人都大笑起来。
　　“哎呦，这后生吃不惯辣子，倒是我的不是了。”老板娘站在江烟枫桌旁，笑得招摇恣意。
　　“赵寡妇，辣子倒是不怕，就怕你看这后生长得壮，心里馋得慌，下了迷魂药了吧，哈哈哈。”几个蹲在墙边的无赖汉跟着调笑。
　　“放你娘的狗臭屁。”赵寡妇回骂道，却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情，笑吟吟地也不见她真的着恼。“小相公，不如我陪你一碗吧。”
　　“对啊对啊，陪你一晚吧，哈哈哈。”一众无赖又是一顿狂笑。
　　江烟枫心下无奈，他自幼长于将军府，往来之人都是身份尊贵，规矩守礼，后来就算上战场，他也是将军之子，众军将领，无人敢于他面前放肆。如今身在江湖，出入市井，各色放浪形骸、无赖泼皮见了不少，好在他心性豁达，这些时日也已见怪不怪。
　　江烟枫规规矩矩起身道：“让大姐见笑了，我只是一时不小心，没事的。”
　　“哎，这小相公说话文绉绉的，就是比这些老粗中听。”
　　“小相公说话倒是中听，但是小相公却未必比老粗‘中用’啊，嘿嘿嘿。”又一个老无赖搭言。
　　江烟枫也不着恼，转向老板娘问道：“请问大姐，这芙蓉城可有一处药堂叫浦沅堂的？”
　　赵寡妇一愣，寻思了一下，“这名字生得很，倒是没听过。”转头向墙边的几个懒汉喊道，“你们可听说过叫浦沅堂的药堂吗？”
　　结果又引来泼皮们一通调侃。
　　“我在这芙蓉城里小半辈子也没听说过。”
　　“这小相公身子骨不行啊，小小年纪就打听药堂了。”
　　“赵寡妇走眼了，看着壮，里面虚透了吧，哈哈哈。”
　　“哗”，一盆脏水泼出去，赵寡妇和泼皮对骂了起来，食客们都边吃面边观战。
　　江烟枫正吃着面，忽然见到隔壁布料行里走出一个女子，手抱一匹翠色布料，甚是眼熟，这是……江烟枫忙放下筷子追了过去，喊道：“柳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