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汐之紫云英的秋天》海夕汐

3、第二章

　　沈崇珩很快就知道了山村的名字！山不塌村，而非他要找的藕香村！
　　他失望，着实的失望！这回只怕白跑了许多路了！
　　不过收留他的当地人老周倒十分好心地安慰他，使他内心又燃起了希望之光。这儿有山有水，按三嫂的说法，以山怡其情，以水育其质，这儿或许藏了个大美人也说不定！不过他才不会和这个收留他的老周说，他要明查暗访，只是他看向老周的时候，竟发现他眼里闪过一丝诡异，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莫非他是个山妖？
　　他一夜未安睡，直到东方吐白他才合了一会儿眼。
　　幸好，醒来的时候并没事，或许是他昨晚太困而产生的错觉吧！
　　沈崇珩走出房间，太阳已快升到中空了。老周一家早就外出干活了，只有老周的小孙子——五岁的周小三留在家里招呼他吃早餐，周小三脸长得圆胖胖的，十分可人，他对沈崇珩十分好奇，问这个问那个，可爱的样使沈崇珩慢慢放下了戒备之心。
　　依沈崇珩那种既来之则安之的个性，失望是不会留在他身上超过一个小时的。他好奇心一起，就非要把一切弄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尤其这样奇怪的山村，老周昨晚说是什么村来着？山不塌村？他俊朗的脸上扯起一抹绝美的笑容。
　　这山村周围是大山环绕着，起伏连绵。秋天的天气，天蓝得像宝石，天边挂着几缕白云，悠悠荡荡的飘着，村子由一弯碧水环绕着，有一边正是沈崇珩来时经过的藕塘，因为那儿的地势较高，河水漫不上去，日子一长就成了天然的野荷塘。
　　放眼远看，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阡陌交错，房屋井然有序，古树丛生，小桥流水，真是一个世外桃源。连一直生活在国外的沈崇珩也一□□会到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这里并不只是几户人家，只因这儿古木参天，修竹成林，青一色的青砖瓦房就掩映在丛林中了。不过这儿令沈崇珩最奇怪的是，这村子竟然家家户户门前都用盆子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盆景，而且花盆都十分讲究，此时菊花秋兰正竞相开放，比春天还热闹。
　　这个村子越看越奇怪，说他富有么，这儿连一间楼房都不曾有，交通不方便，除了电灯之外什么家用电器都没有，通讯设备更谈不上边，手机也收不到信号，说他穷么，乡下人竟比城里人更懂得欣赏名花盆景，尤其是那些花草打理得整整齐齐，显然常常打理。这里的人更奇怪，服饰古古怪怪，有新潮的打扮，有古代的装束，沈崇珩见到的大部份年轻人都穿得跟外面的人差不多。他们似乎对沈崇珩很尊敬，见到他，都颔首微笑，纷纷让道，年轻的姑娘远远见了笑嘻嘻的躲开了，沈崇珩根本没留意到那个姑娘最美。
　　沈崇珩对这个村子疑惑了，路人告诉他，这个村子的人一直都是这个样，喜欢恬静，与世无争，就算有野心的人来了，他们都会想尽办法让他们到外面去大展鸿图。
　　世外桃源！沈崇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踏着被秋风刮下来的黄叶，又穿过了几户人家。
　　“嗷……嗷……”刺耳的声音，一种刺耳的声音，令沈崇珩俊眉拧起一个结，声音也打破了这幅平静和谐的画面。叫声越来越大，越叫越凄惨。他猜想应该是在杀猪，于是好奇地往前探个究竟。
　　越过树林，不远便是些矮小的猪舍，猪舍旁种了整齐的芭蕉，芭蕉叶绿油油的，肥大可爱，有的蕉树上面结了芭蕉，有的正在开花。即使是猪舍，配上这些整齐的芭蕉也成了一幅美丽的风景图。
　　叫声从其中一间猪舍传出来，他循声走去，只见好几个村民正在猪圈内捉住一头猪，不一会，猪不叫了，一把悦耳动听的声音说：“好了，好了，放了吧！”
　　女孩子站起来，抬起头，收拾她的工具。
　　沈崇珩眼前一亮，他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孩，那种美叫任何人都心动！她长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五官尤其精致，粉颊桃腮，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含情脉脉的凤眼，小巧而挺直的鼻梁下有着一张樱桃小嘴，比不上大嫂韩妍萤那种丰润，却灵巧得让人想一亲芳泽！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乌黑的秀发束成两条辫子，一根垂在胸前，一根搭在背后，一直长到腰际。尽管她身后是又臭又脏的猪舍，但丝毫不损她的美丽，她就像一个纤尘不染的仙子！
　　虽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沈崇珩早被她勾去了三魂七魄，他几乎忘了呼吸，忘了时间的流动，他就这样注视着他，把他前面所有的不悦视为无形。
　　她正是备受众村民宠爱的紫云英，山不塌村的村长。
　　紫云英正在收拾阉猪用的利器。自从父亲在她二十一岁那年去世后，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的她在众人的一致拥护下当上了村长，接任了父亲生前的职务。她自然知道这一决定是她那群多事的村民怕她伤心过度而给她戴的高帽。两年来她任劳任怨地做着父亲生前的一切工作，即使是阉猪阉鸡这种脏活儿她也毫无怨言地去做，因为这个村子除了她和父亲外找不到第三个会干这活儿的人啦，现在父亲去世了，这个担子自然由她接任了。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传授了好几个弟子，原因是……哎，不提也罢，提起她就生气，因为大家都说为了她的婚事着想，说一个女孩子家不应该干这种脏活！气死人了，她不是一直都在干这活儿吗？
　　近日是认真黑，认真霉，先是昨晚无故被逼看了一幅美男出浴图，害得她整晚不能安睡，今天一早，又遇到了更令她生气的事，她的伯伯——父亲生前的八拜之交老周居然一大早跑来说要介绍一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子给她，而且建议她穿好看点去相亲！气死人！真是气死人！
　　才不过二十三岁，村中的三姑六婆就已经把她当成了推销不出去的女儿，成天忙着为她找男人，真不知她们是不是太闲了！
　　还有更令人吐血的，这个猪舍的主人——村中的三叔公老齐，一家子都以她要相亲为借口，推掉了昨日约她过来阉猪的任务，她一气之下，偏偏跑过来阉猪。
　　相亲？叫他去和猪相亲吧！
　　看到她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快意，老齐一家子全成了苦瓜脸，似乎云英嫁不出去就是他们的罪过。昨天晚上刚决定不让云英干这种又脏又丢脸的活儿，毕竟她是一个女孩子家！谁知道自己第一个犯规了！
　　收起作弄她那群可爱村民的愉快心情，紫云英不悦地扫视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色迷迷的男人，一看之下，心中更加火起，原来这个老色鬼不是别人，正是她昨晚在荷塘洗澡时遇到的暴露狂，那个害得她整个晚上做噩梦的臭男人！她怒火冲天地瞪着他，不过对方并没有接收到她的警告，径自沉迷在她的美丽中！
　　她一早就知道他不会是个好人，可看到他副色相更令她的怒火升到了顶点，真想把这个登徒子的眼珠挖出来给她可爱的周小三当弹子弹，说不定会很准呢！光是看他那副差点没流口水的色相就倒足胃口。
　　她强忍着不悦，她告诉自己，她们村对外来客人一向是热情友好的，尽管她也曾打掉了一个洋人的门牙；让一个叫什么老板的头破血流；并送了一个所谓的生物学家到树上去纳凉，……但是，最起码，她总算仁慈到没让他们躺进棺材去！
　　她收拾好利器，和正在一旁受苦受难的齐家人道别，看到他们一个个难受得比刚才阉过的猪还痛苦，不由的想笑，她不过是来阉猪，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吗？她还是忍不住笑了笑，说：“齐叔公，我走了，要小心观察猪仔的情况哦，发现有情况立刻来找我！”
　　不过她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再找她的，那怕是这些猪仔全部都伤口发炎死光了他们也不会再找她来干这活，今次只怕是最后一次了！
　　她不由得笑了，越过沈崇珩的时候，紫云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别招惹她，谁知道沈四少爷天生是“反应迟钝”，不但没有领会她的警告，反而伸出双手捉住了她的手，感情是以为她在勾引他！
　　沈崇珩一直都以为他在梦中，这个天仙似的美人从他身旁经过，他想也不想就双手拉住了，他触摸到她柔若没骨的小手，像握住了一团棉花那样舒服，这双手嫩得像青葱！
　　他并不知道情况有变，就像梦中的感觉，眼前的仙子一下子不见了，而他的身子骤然腾空，他还来不及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八四高的身子就横飞出去，正巧跌落在猪舍旁边的冠木丛中，这些冠木丛长着长长的刺，沈崇珩痛得呱呱大叫！
　　他还没有爬起来，紫云英已飞过来，一脚踏住了他的胸口，令他身下更痛！
　　她晃着一把利器，贴在他的俊脸上，冰冷冲斥着他的脑门，他终于清醒了，他看到的是一个身穿劲装的女孩，立刻惊慌地问：“你要干什么？”
　　她冷笑：“我要阉了你！”
　　“什么？”沈崇珩声音高得几乎能震破天，这个女孩在说什么？天啊！这是什么世道？他吓破了胆，他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云英，别闹了，……”老齐一家被突如奇来的场面吓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劝阻，这丫头，老大不小的，说这话还有谁敢娶她呢？
　　她终于收起了玩弄人的心情，把利器在他英俊无比的脸上磨蹭了几下，说：“今天就放了你，以后再来惹我就……不客气了！”
　　他觉得踏在胸口处的劲力松了，眼前凶恶的美人已无影无踪了！大家把他拉起来，他痛得直叫，大概可以和刚才的猪的叫声一比高低！
　　一种从没有过的被侮辱的感觉升上心头，他很生气，十分生气，他一下子全不顾形象，叽哩呱啦地用英语把她骂了一通，把所有最毒最脏的话都骂完了。幸好他没用中文骂人，他也不会用中文骂人，不然老齐一家还一定会回骂他呢！
　　臭婆娘！他想，早知道她是这样凶恶的人，就算倒贴三百万也休想他会近她一步！
　　老齐一家耐心地等他骂完了才向他道歉，然后说：“其实我们村长也很可爱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见鬼！那个样子叫可爱，世间的释词辞典只怕全要更改了！他实在忍无可忍，又把她骂了一遍，见老齐一家只是不理会，知道再骂也于事无补，就一拐一拐地往回走。路过猪舍，他终于有了点安慰，幸好那母夜叉没有把他扔在猪圈的猪粪堆上，不然他真会宁愿自杀也不愿见人了！
　　老齐看着他远去，不禁埋怨起老周，这个年轻人虽然俊了点，可是品行不像是好的，配他们可爱的云英，怎配得上？不行，今晚一定要找老周再谈谈！

　　晒谷场上，黑夜中几点红色的火光一动一动的，微弱的月光下，老周、老齐和几个老人家坐在晒谷场中抽着纸烟，几个老人先打了个招呼，然后老周说：“我早就猜到你们会来找我了，说吧，什么事？”
　　其实，自从中午时分沈崇珩回到他家时他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沈崇珩带着一身伤回来，他的确也吓了一跳，怀疑自己选错了人。他问沈崇珩怎么会弄成这个样的，可换来的却是沈崇珩的一肚子脏话，什么母夜叉啦、臭婆娘啦之类的骂了一通，他忍不住笑了，问：“云英怎会把你弄成这个样的？太过分了！”
　　事实他一点也不觉得过分，好色的人得到一点教训也不错嘛！他就知道，除了他们的掌上明珠，他们可爱的村长，还有谁能有这个能耐呢？这些年，云英越长越漂亮，自然引起一些好色的人对她动脑子，结果没有一个得逞的，全部都带伤回来。他这儿已收留过不少类似伤者，可以说是临床经验丰富！也因为这样，大家对她的婚事担忧不已 。
　　岂知，沈崇珩一听到“云英”两字，记得在猪舍那个老头也这样称呼那个夜叉，他不敢相信地问：“是紫云英？”
　　“对呀！”老周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有个很美丽的女孩，她的名字叫紫云英，以前是我们村长的女儿，现在是我们的村长，我想一定是你看到她的美丽，跑去招惹她了，对不？”
　　沈崇珩呆住了，骤然明白过来，藕香村原来就是山不塌村，紫云英，紫云英！天啊，怎么紫云英会是这样凶恶的人？突然他一声大叫：“韩妍乔，你这个玉面罗刹，居然敢把我骗来这儿受苦！”他叽哩呱啦的用英语把他三嫂骂了整整半个小时，又生气又狼狈的样令老周一家想笑又不敢笑，都一齐望向屋顶，他这种河东狮吼令他们怀疑是不是要上去修理一番，可能震碎了不少瓦也说不定。幸好他骂人一向用法语，因为他中文方面的骂人词语不多，不然老周真会考虑把他的小孙子送远一点，以免受到污染。
　　沈崇珩骂累了，终于安静下来，自认倒楣了。他趴在床上让老周给自己上药。他真是太笨了，谁都可以看出韩妍乔非等闲之辈，而她又和他有口舌之仇，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是她的报复呢？而且，像韩妍乔那种罗刹似的人，能介绍什么好的货色呢？当然不是母夜叉就是女魔鬼了！
　　怪就怪自己太笨，光看大嫂也用劲点头就信以为真，唉，受罪呀！
　　晒谷场中，老齐说：“沈先生这个人，我认为不可靠。”
　　老周笑笑问：“就凭今天的事？”
　　另一个老人插口说：“英俊是够英俊了，可太好色也不行，万一他看到更美丽的，岂不是会抛弃云英？”虽然他们云英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又有一个老人说：“不错，咱们云英怎能配给这样的登徒子的？”
　　“……”
　　一番讨论，活像沈崇珩会乖乖受他们摆布似的，选上他也是他的荣幸。这些话若是被沈崇珩的爱慕者听了，肯定会用口水淹死他们！
　　“我看还是找个老实的吧！”老齐抬出了他的心里话，他真担心云英以后会不幸福。
　　老周猛抽了几口烟，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担心，待几个老人都发表完毕了他才说：“你们听我说，我和立儒是八拜之交，他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岂有害自己的女儿的意思？我们是看着云英长大的，她的性子大家明白，又骄傲又调皮，而且死心眼，对感情这方面是一窍不通，找老实的，总不能让云英去勾引他吧？”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他们心里都明白，从小云英就是村里人心头上的一块肉，不要说紫立儒对这个村所做的贡献，光是云英这个聪明灵俐的女孩子就足以令他们又疼又爱了。云英娘在产下她之后就去世了，她也是喝着村中妇女的奶长大的。
　　她从小聪明伶俐，小学中学时在村中是成绩最好的一个，中学毕业后，接到县城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她想也不想就撕成粉碎，她放弃了这个深造的机会，说要跟她师父习武，不想离开山村。幸好，村里的人并不是追逐名利的人，云英没去县城读书反而令他们开心了好一阵子，因为那就意味着她会留在村中了。
　　武艺学成之后，云英也少在村民们面前显示，每日只是协助父亲处理村里的事，伴着父亲度日。自两年前她的父亲猝然长逝，怕她闷慌了的村民立刻为她戴上了村长的“帽子”，这才开始了忙碌的生活。不过，也是从那时候起，活泼可爱的云英就再没有开心过，她一直生活在父亲死去的灰色中。
　　于是，大伙儿想到为云英择一门亲事，或许可以让她重见欢乐吧？
　　老齐想想老周的话，觉得也对，云英从小没有娘亲，对感情自然一片空白，偏偏她又骄傲得不去问人，也因为这样，她才会把许多示爱的小伙子打下阵来。但他还是说：“那也不能要沈先生这样好色的人吧？”
　　老周想了想说：“难道就等着龙建宇回来把云英娶走？”
　　大家闻言都心中一震，龙建宇，由于从小和云英一同长大，所以理所当然得到云英的喜爱，可大家都十分清楚他的为人，用他配云英，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三年前紫立儒不忍在女儿前面阻止她的爱情，拿出五千元让龙建宇到外面创业，本来是让他永远在外面发展的，谁知他却说以后一定会回来娶云英，这怎么不教大家着急呢？再说，立儒临死时一再叮嘱，千万别让云英嫁给他。
　　老周唉了一口气，说：“可惜立儒为她选中的杨云山又一直把她当成姐姐，不然也好办多了。”杨云山和龙建宇都是立儒的养子，可他们的人品却各不相同，而杨云山也深得紫立儒的喜爱。老周顿了顿，继续说：“沈先生这个人是我见过的人之中最出色的一个，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是人中之龙，错过了就很难再找一个啦！”
　　老齐还是不放心，说：“但他那副色迷迷的样子也太令人讨厌了！”
　　老周笑着说：“大家有没有听过食色性也这句话，如果他见到云英这样美丽的女孩子也毫无反应我才认为他有问题呢！”
　　他的话立刻得到大半人的赞同，老周看到老齐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说：“我看这样吧，对这个年轻人我先想办法把他留一段日子，其余的事，任它怎样发展，好吧？大家赞成就举个手。”看到只有老齐没举手，老周满意地说：“六比一，老齐，别往坏处想吧？”
　　几个老人渐渐散去！
　　如果云英知道几个老人冒着夜色计划她的婚姻大事，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如果沈崇珩知道就因为老周的一番刻意挽留才让他有幸“留村察看”，那他不知要怎样“感激”老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