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一梦》指尖春泥

1、西厢一梦

　　那一年，静玉十五岁，花一般的年岁，娇生惯养造就了花一样儿的静玉。

　　“梨园新来的梨老板真是俊呢！”
　　“可不是么，在戏台上那么一站，简直……”
　　“真不羞，别让小姐听到了，小姐喜欢那位呢……”
　　“真的假的？”
　　“后天老夫人大寿，是小姐指名点的梨老板的堂会。”
　　“老夫人那么精明，会不知道小姐的心思？”
　　“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哪个宅门里没有点子肮脏事，不闹到台面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明年小姐嫁给省长公子，谁还会计较这些！”
　　“小姐也真是好福气，竟然高攀省长家的公子。”
　　“说什么高攀你，宋家的林场也算得上全国数得上的……”
　　“少来，杜家的林场够大吧，前年还不是一把火烧没了！”
　　“要死了，在这儿说着火，小心老夫人听见，扒你的皮！”
　　“是啊，是啊，快干活去吧！”

　　静玉待她们离开后，才慢慢走出来。杏核样儿的眼睛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原来连下人都知道她喜欢知秋，那又怎样！她从来没见过那个省长家的公子，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她喜欢梨知秋那温柔如水的眼神，台下那么多听戏的人，他却每次都把深情的目光望向自己……想到这些，她的心跳就变得很快！
　　她知道她想要什么，而且她可以得到！

　　宋家堂会的戏台上，梨知秋在戏台上清唱：
　　“憔悴潘郎鬓有丝，杜韦娘不似旧时，带围宽清减了瘦腰肢。一个睡昏昏不待观经史，一个意悬悬懒去拈针线；一个丝桐上调弄出离恨谱，一个花笺上删抹成断肠诗；一个笔下写幽情，一个弦上传心事：两下里都一样害相思……”
　　两下里都一样害相思，静玉沉醉在梨知秋温柔中蕴着忧愁的声调里，连祖母对她的呼唤都没听见。
　　祖母略带责怪的眼神让静玉知道，她不能再等了！

　　“知秋，如果你喜欢我，就带我走！”
　　“好！”
　　……
　　静玉快乐的和自己心上人踏上了爱的旅程，宋家却乱成一团。听说静玉和人私奔后，老夫人被气倒，连说话都费力；省长家听说，派人来退婚，一时间宋家乱得不成样子。

　　静玉与知秋一人扮莺莺一人扮张生，离开了宋家大院，离开了繁华的省城，一路上风月迷情，好不快乐。然而，静玉到底是娇惯着长大的，没多久旅途的劳顿让她病倒，而离家时带出来的首饰已经变卖得差不多了。
　　梨知秋请来了医者，老医师医术极佳，一眼就看出静玉的病因——泥盆养牡丹，补药之外还需辅以针石，慢慢调离一段时间才会好转。知秋在当地找了家戏班，重新登台唱戏，戏后回家照顾生病的静玉。这样体贴的男子，即使不能给她锦衣玉食，她也不会再有什么挑剔的。
　　然而，静玉说不挑剔清苦的生活，身体却吃不消。没有雪莲的滋养，红润的两颊渐渐枯黄；没有松茸的滋补，圆润的线条慢慢枯萎。诚如医师所言，泥盆中养不了富贵的牡丹花。梨知秋可以和她说风花雪月，却不能变出锦衣玉食，静玉是那样娇气，连施针时用的银针她都不能接受。
　　“最好给她用金针，可是这小地方没有，你去省城买一套金针回来吧。”
　　“对不起，知秋。”静玉看着他为她奔波劳累，心痛并幸福着。
　　“我在省城有几个朋友，可以向他们借一些，这几天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梨知秋去了省城，一直未归，却托人捎回了一些补品药械。

　　第五天，一个穿着西装打扮利落的女子推开了她的房门。
　　“不认识我了？”那个女人摘下墨镜和帽子，露出一双和静玉一模一样的杏核眼。
　　“姑姑……”静玉没好气的唤她。此时静玉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这个只比她大四岁的姑姑，从来都不如她长得好看，女红也不如她，也不如她懂得女儿经，可是却能自由自在的留学读书。
　　“有力气和戏子私奔，就别在我面前装病！”
　　静玉大怒，她如今病得连起床都费力，她却在这里数落她！
　　“什么叫戏子？那是我丈夫！”静玉也顾不得生病，和姑姑顶嘴，小姐气质全无。
　　“打你懂事儿时起我就告诉过你，离梨园那些人远一些，你知道那个梨知秋是什么东西，杜家为了能在咱们宋家谋个差事送给大娘的面首！面首！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面首？！”
　　面,貌之美;首,发之美。面首,谓美男子。再直白些说法，就是男宠。梨知秋竟然是杜家送给老夫人的男宠！
　　“他说他喜欢我，而且他不要我的钱。”静玉被吓到，怯懦的喃喃。
　　“是，他是不要你的钱，大娘给了你百分之十五的林地，你没带出来，他也没骗到手，又回大娘那儿去赔罪呢！”
　　“不许你说知秋……”
　　“还知秋，闹得怎么难看，杜家肯定得倒霉！你的知秋，填大家伙牙缝儿都不够，赶着快些，回家给大娘赔罪去，顺便替你的知秋收尸。”
　　“不——”

　　静玉汗涔涔的坐起，依旧是自己的闺房，原来一切都是梦。她擦擦汗，想起今天是老夫人的寿辰，得赶快去为祖母拜寿！
　　宋家堂会的戏台上，梨知秋在戏台上清唱：
　　“憔悴潘郎鬓有丝，杜韦娘不似旧时，带围宽清减了瘦腰肢。一个睡昏昏不待观经史，一个意悬悬懒去拈针线；一个丝桐上调弄出离恨谱，一个花笺上删抹成断肠诗；一个笔下写幽情，一个弦上传心事：两下里都一样害相思……”
　　静玉的眼睛清亮，她清楚的看到梨知秋的眼波飘向戏台下每一位女性——包括她的祖母。她攥紧手里的帕子——那是她小姑姑送给她最后一件礼物，她是这个家里最聪明的女人，两年前赴日留学——死于海难。
　　原来一切都只是——西厢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