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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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经立春，但是寒风还是刮的呜呜作响。
寒假结束，南川中学经过一个多月的安静之后，再次变得人群熙攘起来。
洛戎川背着包，怔怔的站在高一51班外的走廊上。
口罩大衣衫帽，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手也揣在兜里，似乎一寸肌肤都不愿意露在外面。
本能的抗拒感和大脑的理智打着架，不适的感觉阻止着他往教室里迈步，而理智却催促着他赶紧进去。
他不想来学校，这种人多的环境只会让他的不适感更严重，但是那位杜医生却一反常态的没有顺着他的意愿安排，非常强硬的要求他到学校的环境里面来。
这种万分的纠结的情绪让洛戎川十分烦躁，一脚把脚边不知是谁丢的空水瓶踢飞了出去。
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痛呼。
“哎呦！”
洛戎川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不久前才在教务处见面过一面的“老徐”。
自己之后两年半的班主任。
老徐揉了揉被砸中的大腿，看着走廊上独自站着的洛戎川，一下子认不出这个遮的严严实实的身影是谁。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一阵谜一般尴尬的沉默后，老徐这才想起来，这个瘦瘦小小带着口罩拉着衫帽的小同学是谁，连忙招呼：
“是洛戎川同学吧，怎么还不进去啊？紧张吗？”
洛戎川迟疑了一下，紧张吗？其实是抗拒和不适带来的烦躁，但是有没法直接就这样说。
想来想去只得点了点头。
老徐见状走了过来，伸手想拍拍洛戎川的肩，却见男孩本能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想起开学前几个领导和主任跟自己说的情况，老徐不禁叹了口气：“那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洛戎川闻言立即跟在了他身后，一言不发的进了教室，跟他一起站在讲台上。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面闹得跟菜市场一样，安静自习的有，谈天说地的有，鬼哭狼嚎补作业抄作业的也有。一群人甚至都没发现班主任进了教室。
老徐拿着黑板擦敲了敲讲台，全班下子安静下来，齐刷刷的望向讲台这边。
“开学了就尽快收心啊，我进来的时候闹得跟个菜市场一样，”老徐顿了顿，“那几个抄作业的，别往抽屉里面藏了，我看到了！今天我就先放过你们，赶紧补好了交给各科课代表。”
“然后，这学期我们班上来了位新成员，洛戎川。”
众人视线又齐刷刷的转向站在一旁的瘦瘦小小的身影，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好矮，我还以为是老徐儿子呢……”
“带着口罩也看不到脸啊……不过眼睛挺好看的”
“之前没听说学校里面有这个人啊，莫非是转校生？”
……
老徐也看向洛戎川，示意他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洛戎川被众多目光盯得极度不自在，转身在黑板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洛戎川”三个字。他个子有点矮，写字得伸直了胳膊才能够到一个大家都方便看到的地方，手腕便露了出来。
老徐就站在他身边，随即就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疤痕。
虽说之前和主任谈过话有个准备，但现实状况比他心理预期还要糟糕。
写完字，洛戎川就转过身来一言不发的望着下面，大半个手都缩进了宽大的衣袖里面。
下面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woc，好有个性……”
“……名字还挺好听的……”
“看起来好小啊，不说话是在害羞么？”
讲台上是两人又陷入了迷之僵持之中。老徐叹了口气，环视了一下教室，指了指窗边还空着的座位：“你就坐窗户边那个空座位，和顾雨霖一桌。”
教室中段靠窗，还行，没有四周都围着人。
至于那位同桌顾雨霖，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洛戎川看了看位置，随即点点头走了过去。
“我在提一句，洛戎川同学比你们都小，今年只有12岁，平时多关照一点别去欺负他。”
话音一落，视线再次集中在洛戎川身上。
洛戎川脚步一顿，刚刚才被压下去的抗拒感又冒出来了一下。
够了，别说了！我不想引起关注！让我普普通通的过完这两年半不行么！
抗拒转化为烦躁，洛戎川直接把书包丢到了座位上，发出了一声不算太大的响声。
“woc暴躁老哥……”
“是个狼火……”
“……个头不大，脾气不小……”
这不大但也不小的声响，把他那位趴着睡觉的同桌吵醒了。
顾雨霖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看了站在他桌边的洛戎川一眼，有点没搞清楚情况，眯着眼问：
“你有什么事么小朋友？”
然后在全班哄堂大笑中，他得到了老徐砸来的粉笔头。
洛戎川强忍着给这张脸来上一拳的冲动，在全班的哄笑中指了指黑板，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顾雨霖身边的空位。
转校生，新同桌。
顾雨霖花了五六秒才理清这之间的逻辑关系，随即起身把凳子推入桌下，让小同学进去。
洛戎川坐进座位，把包里的才领到的教材、练习册和笔记本一一往抽屉里面整齐的放好，然后就在那里坐着。
也不翻书，也不找人搭话，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透着一股子疏离感。
老徐对顾雨霖招了招手，示意跟他出来。顾雨霖瞅了洛戎川一眼，心道这小同学怕是有什么特殊情况需要老徐跟自己交待。
两人站在走廊里，老徐斟酌了好半天，才说到：
“顾雨霖，照顾好你同桌，洛戎川的情况有点特殊，一来他比你们小一些，二来，怎么说呢……他之前遇到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你们平时相处都注意点，别……”
“所以他是有什么心理疾病？还是生理上有什么缺陷？”
老徐苦笑了下，叹了口气。
顾雨霖成绩优异、人缘极好而且敏感心细，所以他才让洛戎川和他同桌，只是没想到从他三言两语的交待里就能听出些东西出来。
“情况有些复杂，我知道的也不太全面，也不好跟你细说，”老徐砸了下嘴，“PTSD，他现在应该还在接受心理治疗，转校入学听说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您这说了等于没说，PTSD还分好几种呢，顾雨霖在心里吐槽。
“我还有个班主任会，你先回去吧，”老徐顿了一下，“平时在班里照顾他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最好能让他尽快融入这个集体里面。”
“好的。”顾雨霖点了点头，目送老徐消失在楼梯口便转身回到教室里。
……
顾雨霖一边思索，一边走进门。
自己那一桌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散了散了，别围在我这里。”他扒了扒人群，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余光瞟了眼同桌。
小同学翻看着新拿到的教材，虽然带着口罩看不到脸，但是从他皱着的眉头来看应该不太喜欢被这么多人围着。
“顾老大，”后座的夏小歌拍了拍顾雨霖的肩膀，“你这新同桌也太高冷了。”
顾雨霖偏过脑袋，侧耳对着夏小歌，表示自己在听。
“刚刚那么多人围着，一句话都不说，一个人都不理……”
顾雨霖回想起刚刚他扒拉开人群时，洛戎川那有些慌乱的眼神。
这哪里是高冷，小同学怕是不适应人多的环境，尤其是这种围着人的。
想了想，顾雨霖伸手想拍拍洛戎川的肩膀，却见着小同学往右一缩，扭头看向自己。
这警觉性也太高了……顾雨霖手悬在空中，十分尴尬的笑了笑改成一个握手的姿势：“洛戎川同学是吧！我叫顾雨霖，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不方便的的都可以叫我帮忙！”
洛戎川迟疑的盯着顾雨霖的笑脸，顾雨霖僵着笑脸看着洛戎川。好一会儿洛戎川才缓缓的点点头，然后又回头看起了课本。
顾雨霖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
他这位新同桌可能是个小哑巴……
然而洛戎川并没有从烦躁的情绪里面脱离出来。
刚刚围着太多人在周围，让他感到十分难受，胃里到现在都还在一抽一抽的疼。
加上这会儿同桌的傻笑，以及那自来熟一样的发言，都让洛戎川感到十分的不适应。
他知道这是别人的示好，也知道应该礼貌的回应，但是在他表示之前身体就已经自主的反应了。这种抗拒来自于习惯性的本能排除，反应越是激烈，就越让洛戎川认识到自己和普通人格格不入。
一只手伸到了他桌前，洛戎川警觉的抬起了头，发现又是自己这个新同桌，随即瞪着对方想看到底要干什么。
顾雨霖察觉到了洛戎川的视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两颗薄荷糖。
“那啥，我看你有点焦虑，”顾雨霖看着小孩解释道，“摄入点糖分能缓解一下。”
说这话时，他认真的看着洛戎川的脸。小孩的脸被口罩挡了个大半，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眸子以及小孩长长的睫毛。
眼睛是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带个口罩。
洛戎川看了一眼糖，又看了一眼顾雨霖。
他感受到洛戎川流露出来的烦躁以及“你是不是傻”的眼神，只好尴尬的低头翻起了自己的教材。
嗯，性格估计也不太好。
顾雨霖有些头疼，老徐三言两语就把这事情交给自己，现在看来是个苦差事。
算了，实在不行就找老徐“辞职”，自己也没太多耐心能耗在这个小孩身上。
……
一个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似乎是意识到了洛戎川的“高冷”，包括顾雨霖在内一众人都没怎么和他有过交流，那两颗薄荷糖还是照样被放在桌边。
午间铃一响，教室里面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起身涌出教室。
这非常统一的阵仗把洛戎川下了一跳，望着十秒内几乎没剩下人的教室发愣。
顾雨霖把课本文具收拾好，抬头就看见小同桌那迷茫的小眼神，忍不住笑了一下。
“噗……这是平时的正常情况了。”
小孩看着他，眼神里面流露出询问的意思。
“中午食堂去晚了就没什么东西了，所以都急着去抢饭。”
洛戎川听完点点头，旋即又把注意力放回书上。
“你……不去吃饭吗？”顾雨霖说着，注意到小孩听到“吃饭”两字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本来大半个手掌都缩在了袖子里，这一下就只露出了两三个指节。
洛戎川摇了摇头，指了指校外的方向，示意自己是走读。
“那行，我就先走了。”顾雨霖起身往外走去，出门之前往里看了一眼。
小孩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着书。
十五分钟后，顾雨霖喘着气跑回来拿忘在课桌里的饭卡，撇了一眼邻桌。
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桌子上课本分学科摆放的整整齐齐。
那两颗薄荷糖也不见了。
……
洛戎川坐在车上接着电话。
“小川，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没什么不适应的感觉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我……还好，”男孩声音很小，又隔了一层口罩，听起来雾蒙蒙的，“就是人多了会有点不舒服。”
“很严重吗？反应大不大？”听到不舒服，那人似乎立即紧张起来。
“不，不大，还好……”
“小川，有什么问题随时跟哥哥说，哥哥现在平时也没什么事情，随时都可以来学校的。”
“嗯，知道了，不用那么麻烦。”
“那你跟同学……算了，午饭在阿姨做好了放在桌上了，按时吃饭，中午好好休息，我有点事中午要出去一趟，就先挂了”
“好，哥哥再见。”
电话挂断，车也开到一处高档小区门前。
洛戎川下车回到家里，进门之后便瘫在了沙发上。
洛戍原出去前已经把午饭做好放在了饭桌上，客厅里都能闻到香味，但是洛戎川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栋公寓是洛玖成夫妇在洛戎川要来b城读书时买下来的。洛家的洛氏集团重心都在省会a城，洛玖成夫妇两人也平时忙于工作，便把照顾洛戎川的工作全交给了同在b城跟同学一起创业开了家公司的洛戍原。
小区背靠南川中学所在的南山，面朝城市三江交汇口，算是附近环境条件最好的一处。由于原本的户型都是做的一居室的学区房，所以夫妇俩大手一挥直接将31和32顶层两层面朝江景的这一半边的套房子全部买了下来，打通做了一个复式公寓供兄弟俩使用。
洛戎川在电话里跟洛戍原撒了谎。
并不是有点不舒服。在那样人多的环境里面，他生理上的不适应反应其实有点强烈，光是胃里一绞一绞的疼就折磨了他半个上午，也搞得这会儿一点胃口都没有。
一个人在沙发上摊了好一会，遗留的不适感才慢慢消退下去。
摘下口罩随手丢在茶几上，洛戎川去了二楼浴室准备洗个澡
衣服一件件脱下丢进了篮子里，上方洗漱台的镜子里映照出少年白天隐藏在口罩衣帽下的脸。
少年的皮肤偏白，样貌十分清秀，就是有些过于偏瘦了。但是就是这张清秀的脸上，却有一条细长的伤疤从左脸颧骨接近眼尾的位置，一直划拉过颌骨延伸到少年细长的脖颈。伤疤不算特别显眼，但有不会让人注意不到。
洛戎川脱下最里的内衫，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遍布在身上各处。这些疤痕各式各样，从背后到身前，少年瘦弱苍白的身体就没几处完好的地方。
洛戎川沉默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上这一道道疤痕都在提醒他那半年漆黑无光的日子。
少年打开花洒，流淌的热水带给冰凉的手脚些许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