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昨夜de星光

5、初雪

　　1.
　　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霍格沃茨平静的夜幕。
　　赫敏顾不得收拾折断的鹅毛笔和桌子上的墨迹，迅速地幻影移形，叫声似乎是从地牢的方向传来的，该不会是——
　　她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在离地牢不远的墙角里，她看见了那张被恐惧和痛苦扭曲了的脸，淡黄色的鬈发上沾满了灰尘，小小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僵直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是被丢弃了的纸板娃娃。
　　一股寒冷的气流顺着她的脊柱蔓延到全身，似乎要将她冻结成一座雕像一般，赫敏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感觉不到疼痛，喉咙里的尖叫在她的血管中爆开来，麻木了她所有的神经。
　　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回忆，不要联想，不要那些血腥和痛苦再次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淹没。
　　麦格教授和特里劳妮教授正耐心地安慰着仍在尖利地抽泣个不停的幽灵梅奥尼夫人，是她发现了尸体。各个学院的教授渐渐赶到了，纳威走到出神的赫敏身边，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臂：“赫敏，你还好吧？”
　　赫敏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勉强笑着说：“我没事。”
　　“赫奇帕奇学院的，马里奥.布鲁奇，是个很活泼的小家伙。”纳威的鼻音很重，他攥紧了拳头，“如果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杀了他。”
　　地牢的门开了，德拉科一脸疑惑地走出来，看见他那头一丝不苟的金发和整洁讲究的穿着，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出现了。看到了墙角的尸体，他也呆住了。
　　海格用笨拙的大手轻轻地查看着孩子身上的伤，似乎怕下手一重就惊醒了小家伙的睡梦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压低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悲伤：“是钻心咒。”
　　赫敏的身体猛地一震，她似乎又感觉到了那种钻心的痛苦，仿佛千万只蚂蚁的利齿在撕咬，即使是回忆也疼痛无比，在无数个夜晚让她在大汗淋漓中惊醒。
　　不知名的躁动在沉默中迅速地滋生。
　　麦格挥了挥手，她看起来悲伤而疲惫：“先把孩子安顿好吧。”
　　海格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孩子，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定在了原地，盯着那个血色的印记。德拉科迅速地转过身去，大声地干呕起来。

　　骷髅头，纠结的蛇身，血红的信子。

　　它又出现了。

　　这次是特里劳妮教授叫喊了起来，她惊恐地抓住了脖子上的项链，眼球几乎胀破了眼眶，用尖细的、似笑非笑的声音尖利地叫喊着：“预言说的没错！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西比尔！安静下来！安静！”麦格教授的震惊不亚于任何人，然而她还是迅速地镇静了下来，和教授们共同决定暂时封锁消息，派人将特里劳妮教授送走，并让各院的院长去休息室安定学生们的恐慌之后，她吩咐几个战前的凤凰组成员到她的办公室里去。
　　“赫敏，你先留下来，照顾马尔福教授吧。”麦格看出赫敏对德拉科的担心，叫住了她，“迟些我会将会议的结论告诉你的。”
　　赫敏感激地看了麦格教授一眼，急忙走到德拉科身边，他看起来很糟糕。

　　“你需要喝一点酒，好吗？”赫敏往酒杯里倒了一点白兰地，轻轻地在沙发前半蹲下来，德拉科虚脱了一般倒在沙发上，脸色白得吓人，眼睛紧紧地闭着。她离他很近，似乎能感觉到他的颤抖，通过冰冷的空气蔓延到她的身上。
　　没有回答，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他是睡着了。
　　原来他睡着了是这样子的，身子微微蜷着，像个小婴儿一样。淡金色的碎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的周围，遮住了眼睛。孩子气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不时轻轻地抽动一下。她忍不住伸出手来，将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抚去，露出了他的眉眼。
　　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他的眉仍然紧紧地皱着，仿佛溺水的人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那永恒的梦靥，却又无能为力。心狠狠地疼了一下，赫敏觉得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本以为他一直满不在乎，原来，他一直都在单独背负着那个沉重的十字架，努力前行。他曾那样淡然地说起他的噩梦，那是怎样的惊恐而绝望的梦靥，让他在深夜里独自徘徊？而她，却一直都不曾在意。
　　“如果能够和你一起承担那些痛苦和悲伤，那该有多好。”她注视着他，轻轻地说道，温热的眼泪落到他垂下的手臂上。

　　血红的颜色，血红的颜色占据了整个世界，血红的眼睛、血红的肢体，他惊恐地看着血色不停地蔓延、蔓延，迎面向他扑来。他想要反抗，却总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色在他面前不断地加深、加深，最终，变成了绝望的黑色，将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封锁，扼住了他的咽喉：“服从我——”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汗水紧贴着他的皮肤，又冷又湿又粘。空气是冰冷的，从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是冰冷的，就连远处猫头鹰的叫声也是冰冷的。他在冰冷而阴暗的地牢里，体味着苏醒后的另一场梦靥，一场更加孤独而绝望的梦靥。
　　然而他并不是孤独一人。
　　他渐渐地听到了一个均匀而安稳的呼吸声，感到了来自另外一个身体的温热，一开始他不敢确定，直到他颤抖的指尖碰触到她闪着微光的发卷时，他才如释重负。
　　你在这里。
　　只要你在这里。
　　德拉科在十八年的生命中头一次感觉到那样的温暖，仿佛阳光注入了全身，暖暖的，融融的，驱走所有的悲伤情绪。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温柔的微笑，努力抬起上身，借着月光将她看得更仔细一些。
　　她安静地睡着，一半身子跪在地毯上，把头埋在蜷起的臂弯里。一头褐色鬈发比以前温顺了许多，但仍然倔强地蓬松着，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透过发丝，他温柔的目光抚过她闭着的双眼，在睡梦中轻轻翘起的嘴角。她的长睫毛让他想起不知在哪里见过的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教授？”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他放下心来，试着轻轻地移动身体，以便离她更近一些，他的心里怀着一个甜蜜而朦胧的渴望。

　　赫敏猛地睁开了眼睛，看清了是德拉科后才如梦初醒地轻轻一笑，随即又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你又做噩梦了？”
　　德拉科点点头。
　　赫敏想说点什么，可是那些事先想好的安慰话现在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只得嗯嗯呢呢地找些话来凑数：“麦格教授让我照顾你，你睡着了，我本来想回去——”
　　一双温热的嘴唇落到了她的唇上。

　　窗外飘起了雪花，这是冬季里的第一场雪。雪花轻盈地在夜空下舞蹈，如果哪个孩子夜半醒来，无意中来到窗前，定然会被这群美丽而纯洁的精灵所吸引，从此记住这样一个宁谧而神奇的夜晚。他不会知道的是，在初雪过后，到来的将是一个更加寒冷的冬季。

　　2.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恳求的目光在半月形镜片后仍然灼灼逼人。
　　“我说过，我不在场。”斯内普照旧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算了，阿不思，你了解西弗。”麦格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从她憔悴了许多的面容来看，她肯定又是一夜未眠。
　　“米勒娃，我没想到的是，你会竟促成这件事。”
　　“因为我是个严肃的不通情理的老姑娘？”米勒娃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引起了一阵欢笑。“我只是觉得，或许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她收起了笑容，露出了忧心忡忡的模样，“他们将会面临很多麻烦。”
　　“你相信德拉科了？”斯内普问。
　　“我相信的是赫敏。”麦格说道，“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选择的后果也将由她自己承担，我不想干涉她太多。”
　　一只灰色的猫头鹰落到了窗台上，梳理着翅膀。麦格走过去，抚了抚它的翅膀，把信的封印小心地拆开。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迅速地浏览完那张字体浮华的信后，她抬起了头：“现在麻烦来了。”

　　德拉科打了个哈欠，旁边的人好像被传染了一样，接连打起了哈欠，对面的小矮子的脸更黑了一层。
　　“请你严肃一点，马尔福先生，”他逼近了德拉科，黑色的眼睛像两粒火炭，眼神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小子，别想耍花样。 ”
　　德拉科挑了挑眉毛，不屑地笑了笑。
　　“为什么听到尖叫之后，离现场最近的你没有立即赶到现场，而是很晚才出现？”
　　“这个问题刚才我已经回答过了。”
　　“你有必要再说一遍。”
　　德拉科耸了耸肩：“我从来不以蓬头垢面的形象示人，这是纯血家族最起码的礼仪，或许你从来不知道吧。”
　　那两粒火炭燃烧得更加炽烈了，“我并不认为纯血更高贵，与混血巫师想比，你们只是一群腐烂的寄生虫！”
　　“对于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而言，葡萄永远是酸的。”
　　“你！”小矮子冲上来，抓住了德拉科的衣领。
　　“我可以控告你非法使用暴力。”德拉科不动声色地冷笑。

　　“我并不认为这是马尔福干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杀死那个孩子，然后把尸体丢到哪里，不能只凭一个标记就随便怀疑他。”
　　坐在桌子后的中年男子没有立即说话，他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用小肥香肠一样的手指拿过一根雪茄点燃，惬意地抽了一口，隔着烟雾看着赫敏，黄褐色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赫敏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地耗尽。
　　“你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吧？格兰杰小姐。”男子终于说话了。
　　“魔法部法律司工作人员。”赫敏说道。
　　“很好，”小眼睛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身为法律司的工作人员，就应该明白，绝不能让个人的情感影响到自己的工作。”
　　“我只是实事求是，部长先生。”赫敏忍气吞声。
　　“不过，我听说昨晚你一直在马尔福的寝室里。”小眼睛眼中半笑不笑的表情让赫敏恨不能立即给他来上个索命咒，“这似乎超出了你的工作职责之外啊。”
　　“这么说，”赫敏抬起头直视着那双浑浊的黄褐色眼睛，平静的声音冰冷而轻蔑，“我也被监视了。”
　　“为了维护民众的安全，我们必须万无一失。”
　　“于是可以使出所有卑鄙的手段，可以欺骗，可以设下圈套，诱使无辜的人犯罪——”
　　“格兰杰小姐，我很抱歉，但是你不能再参与这件案子的调查了。”
　　“很好，我也很抱歉，我不干了。”
　　赫敏用力地摔上部长室的门，在众目睽睽中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魔法部的公用壁炉：“阿兹卡班。”

　　赫敏的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子，幸亏刚才和部长的争吵使双方都有些意外，她的证件还没来得及被上缴。她向看管人员说她是来调查马尔福的案子的，很幸运的，她通过了。
　　德拉科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门口，赫敏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很大的声音，她不得不在看守惊讶的表情中艰难地保持着镇静。很难想象，这离他们分开还不到一天而已。看守的影子一消失在门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相视而笑。
　　“你还好吗？”赫敏觉得有很多话要对德拉科说，一些在她心中已经酝酿了很久的话，然而千头万绪之中，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好，已经习惯了，我把它当作例行体检。”德拉科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笑笑，他的笑容里露出了微微的疲倦，让赫敏的心狠狠地紧了一下。
　　“我这次来得很仓促，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你需要什么东西吗？这里还能够坚持下去吗？这次是被我溜进来的，我想下次可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过哈利可以帮我带些东西……”
　　“嘘——”德拉科伸出食指，按在赫敏的嘴唇上，赫敏停了下来，金发男子的脸靠得很近，有种魅惑的魔力。她不禁想到，是否在多年之后，她仍然会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学生？“我想好好看看你。在你来之前，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也怀疑我，会不会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你来了，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梦境一样，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想。”
　　她将嘴唇凑了上去，在他的颊上留下轻轻的一吻，“现在呢？你能确定我是真实的了吗？”
　　德拉科露出邪气的笑容，说道：“还不够——”赫敏的唇尝到了熟悉的一吻。

　　“ＯＫ，我们还是谈些正经事吧。”赫敏不自觉地拢了拢耳后的头发，清了清喉咙，“魔法部想要凭借那个黑魔标记来控告你，虽然证据不足，但是他们可能会强行执行的，除非我们找到凶手……”
　　“你的脸红了，律师小姐。”德拉科含笑望着赫敏，打趣道。
　　“德拉科！”赫敏微微皱起了眉头。
　　“好吧，我会认真一点。”德拉科收敛了笑容，“你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我们的第一次约会竟然是在这里。”
　　赫敏注视着那双银灰色眸子里若隐若现的落寞，心又疼了起来。她当然知道，他也是在强颜欢笑，自己不仅不解风情，还责备他。她伸出手，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握住。
　　“相信我，我们还会有很多约会，在霍格沃茨的湖边，在广场，在很多很多地方，我会帮助你走出去的。”
　　他们隔着桌子静静地注视着，彼此都有些感伤，但更多的是相互之间支持和信任的快乐。
　　德拉科明白了，他们之间不需要那些所谓的手段和心计，对面的这个女孩对他来说是透明的，而他对于她也是透明的。在一片澄澈中，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3.
　　看到哈利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咖啡馆的门口，赫敏不禁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哈利还是老样子，乱糟糟的头发，有些土气的黑框眼镜，年轻的脸庞上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和严肃，以及不经意间露出的紧张表情。第一次见他的人，总会觉得他过于严肃，不过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的真诚和亲切是出了名的。
　　“一杯黑咖啡。”哈利对侍者挥了挥手，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了赫敏，这才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我以为会有些困难呢，没想到这么快。”赫敏笑道，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袋翻看了起来，她看起来有些疲倦，头发比平常更凌乱了些，两只眼睛却炯炯地焕发着神采。
　　“我是黑魔法防御司的司长，他们不好说些什么。”哈利微微一笑，双手拢住了咖啡杯，极力搜索着合适的言词。
　　“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赫敏抬起了头，微微一笑，多年的好友，他们几乎比普通的恋人更加默契，“尽管说就好了。”
　　“为什么你这么相信德拉科？而且一定要帮他？你甚至丢掉了工作。”
　　“麦格教授已经正式聘请我做霍格沃茨的教授了，我想这份工作更加适合我，至于德拉科……”
　　哈利望着那双含笑的蜜色眼睛，恍然大悟：“那么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
　　赫敏点点头。
　　他们之间出现了难得的沉默，哈利紧张地在那双蜜色眼睛中探询着什么，赫敏微笑地看着他。
　　“你确定？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我很确定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确证我的感觉，并且得到他相同的回应。相信我，哈利，我很快乐。”
　　片刻的沉默，哈利微笑了起来。
　　“金妮会为你高兴的，至于罗恩，我想我会选择一个适当的方式告诉他的，你不用担心。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记得来找我。”
　　赫敏给了这个已经长得很壮实的男子一个紧紧的拥抱，“谢谢你，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