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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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酉初，灵川城外。
蓝忘机才到江边，就被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淹没了。
这里是一年一度龙舟赛的终点，高高的彩台下面，挤满了来瞧热闹的百姓。周围舞龙舞狮、唱戏杂耍、开赌下注、摆摊做生意的叫喊声不绝于耳，竟是比他去过的所有闹市都要喧闹。
蓝忘机也曾在姑苏参加过几次节日庆典，但蓝家人一向是被隆重请去观礼或者担任司职人员的，自不用担心出入拥挤。而现在他真正走进，才发现要在这人山人海里面找人，难度不是一般大。
他是刚去了夷陵，得知魏无羡到这里后，因为担心赶过来的。
近两个月的频繁到访，终于还是有些效果，面对他的疑问，温情斟酌了一会儿，居然如实告知，“魏无羡，去见江姑娘了。”
“江姑娘？小金夫人？江厌离？”蓝忘机惊得从头顶凉到心底。
“是的。他师姐。”温情被他可怕的脸色骇到，回答地简直小心翼翼。
“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走的？”蓝忘机追问。
“……”温情满是怀疑。
“温姑娘，兰陵金氏对魏婴一直居心不良，他此去风险极大。”蓝忘机急得眼睛都红了，道：“他去了哪里？金麟台？”
温情看他蓄剑待发，一副只要她点头就赶过去的样子，也被这急切担忧的情绪感染了。
她心中不安，迟疑道：“不，江姑娘她，不在兰陵。”
原来，魏无羡两天前收到封信，说是江厌离近日归宁云梦，受灵川向氏大小姐邀请去看龙舟赛，于是请他相见。
一听这个邀约，蓝忘机更觉有诈。他重生后把这几年的事仔细梳理过，清清楚楚记得，这时候的江厌离是在金麟台的。蓝曦臣当年参加了金麟台的端午宴，回来还对他说起金家宣布江厌离有孕的消息，而那时的她也在宴会上！
若非江厌离，又会是谁？难道又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
灵川向氏依附江家几十年，是射日之征时最早支持江澄的世家之一，应该不会被金家控制。虽然前世里魏无羡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出事，但蓝忘机对这不寻常处丝毫不敢大意。
他忧心忡忡，在人潮里快速穿梭两回，既没找到魏无羡或温宁，也没看到向家的游船。
正焦急时却听人群震天响般呼喊喝彩起来，却是参赛的龙舟一路厮杀，最快的几艘已经进了大家视线。
他分出神去瞥了一眼，只见万众瞩目中，驶在最前面的两艘细长龙舟相隔半个船身的距离，每艘船上二十名桨手，应着船头鼓声的节奏拼命划桨。两艘船俱是雕漆画彩富丽堂皇，船头刻着的龙首高高仰起，威风凛凛。
江面白浪飞溅，岸上吼喊声震天，蓝忘机淹没在汹涌的人群里，心如火焚。
炸雷般的鼓声欢呼声中，最快的龙舟已穿过终点。
蓝忘机走出人群，决定直接去灵川向氏的仙府询问，没走几步，却听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有人叫他，“蓝湛！”
回头，江上某条龙舟的龙头上，立着一个矫健的白色人影，正举着鼓槌对他大喊。
渐起的灯火中，那明亮肆意的笑容直直撞进心底。
是魏无羡！
蓝忘机顿时顾不得其他，一个纵跃凌空而起，在两岸无数人注目之下，如翩跹白鹤、轻飘飘地落在了魏无羡身侧。
“啊——”龙舟狭窄，龙头更是只有一点落脚的地方，魏无羡往后一让给他腾地方，脚底一滑差点掉进江里。蓝忘机伸手扶住他，道：“小心。”
清冷的檀香味道充盈鼻端，魏无羡心道他什么时候竟然熏起香来了，不过味道还不坏。他按着蓝忘机手臂，道：“你上来干嘛？不对，你怎么会在这儿？”
蓝忘机道：“你为何一人？温宁呢？陈情呢？”
两个人都没来得及回答，舟尾舵手就大声招呼魏无羡下船——他们这艘船得了第二，也是有赏钱的。
魏无羡顿时眼睛一亮，道：“你到岸边等我！一会见！”说着就要下船。
蓝忘机却拉住他，“衣服。”
魏无羡低头看，“啥？”
他和那些桨手穿的衣服相同，都是白色劲装，系着鲜红腰带。天气热，上衣领子也低，这一路上他卖力敲鼓更是汗湿大半，领口开得露出大片胸膛，连那太阳纹烙印都露了出来。
线条流利的锁骨下，那片深红的烙印极其惹眼，无论是形状还是位置，都是蓝忘机记忆深处的模样。
魏无羡瞥了眼，随手一拢衣襟。
蓝忘机忍无可忍，抬手给他拉紧领口，道：“快去快回。”
这动作有点过于亲密，他也是无意识就做了出来，好在魏无羡也没在意，风风火火跑下了船。
魏无羡再回来时，从头到脚换了衣冠，手上拎着包裹，怀里抱着几支菖蒲兰草、丝绳香袋，乐呵呵道：“走啊蓝湛，吃东西去！”
此地民风开放，蓝忘机亲眼见一群少女嬉闹着送了魏无羡不少礼物，心里发闷，好半天才问：“你是来见小金夫人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魏无羡不疑有他。
“如何？”蓝忘机提起了心。
魏无羡喜气洋洋地在他面前转了半圈，道：“见到啦！这身衣服就是师姐给我做的，怎么样，好看吧？”
江厌离真的在灵川！
蓝忘机愣了。
一道悠长的哨音划破天际，随后“砰——”得一声，烟花炸开。绚丽多彩的烟火照亮江面，龙舟赛后的烟花祭典拉开了帷幕。
魏无羡抬头看烟火方向，脱口道：“哇！好看！”
更多的烟火陆续炸开，大朵大朵的烟花明明灭灭，映着他的脸庞忽明忽暗，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亮若星辰。
温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默默跟在一旁。魏无羡又对他展示了一遍衣服，那紫色长衫材质轻盈飘逸，领口袖口都绣着精致的九瓣莲，跟他发上玉冠极为相称，加上他相貌又好、情态生动，顾盼神飞间一派翩翩公子丰神俊朗之姿，跟谪仙般清冷出尘的蓝忘机站在一起更显相得益彰。这一路走来，引得无数行人频频回首。
温宁努力地做出一个笑容来，夸道：“好看。”
魏无羡把手里东西都塞给他拿着，回头看蓝忘机还在发愣，奇怪道：“怎么？忘东西了？”
蓝忘机道：“无事。”
跟前世不一样，江厌离居然没在金麟台，真的回了云梦！
蓝忘机立刻想到，是因为他和蓝曦臣做的某些事，改变了原先的事情轨迹，所以会有这样的情形。而以后，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
既知不是圈套，蓝忘机稍微放下了一半心，另一半悬着的是因为，他如今只要见魏无羡离开乱葬岗，都会条件反射地担心。
而除了担心，还有更多无法言明的苦涩。
他默默地跟着魏无羡走在拥挤的人群里，被塞了一手当地小吃，被带着到桥上看烟火，听着魏无羡兴致勃勃地讲起跟江厌离会面的经过，说她的近况，说他要当舅舅了，说连外甥的字都是他取的。
“如兰。怎么样？契若金兰、人中君子，这可是我取得最好的名字了。”
“确实很好。”
蓝忘机肯定着，但是回想前世，却从未听说金凌有这个字。他想到魏无羡一片期待都落了空，又是心疼又觉酸涩。
他知道魏无羡是很喜欢江厌离的，为了她打过很多次架，听到她要出嫁黯然神伤，后来因为去见她在穷奇道遇劫，最后不夜天那次，也是因她一句话而停了手、又因为她的死而彻底发狂。
在他身陨十几年后，仙门中还有关于他对江厌离求而不得的传说。
魏无羡喜欢谁，愿意为谁付出，他都没资格干涉。但蓝忘机真的想让他远离江厌离，她是金家的少夫人，是江家宗主的亲姐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优先选择魏无羡，而这两家最终毁了他的一切。
——不过前世，你也没站在魏无羡这边不是么？你想让他远离江厌离，是为了他的安全，还是自己的私心？
这个疑问在心底盘旋着，蓝忘机给不出答案，一连被叫了好多声他才回神，发现已经走到人迹稀少的一处江边，魏无羡在问：“蓝湛，你怎么也来了灵川？”
蓝忘机平复着心情，道：“我从夷陵来。”
魏无羡明白了，“哎呀，不好意思，教你扑了个空。你有事找我？”
蓝忘机道：“无事。”又忍不住好奇，“你为何做了鼓手？”
魏无羡立刻眉飞色舞说起了缘由。无非是原来的鼓手中午吃坏肚子病倒了，他一时技痒救了个场，言语间颇为自己“宝刀未老”而自豪。
但是温宁和蓝忘机都不是会捧场的人，竟没一个人夸他，甚是寂寞。
远处烟花密如落雨，把江面映得五颜六色、炫目缤纷。
温宁默默地从芦苇里拉出条小船，魏无羡跳上船，道：“往下走。”又道：“蓝湛，我要去趟安寿，你去哪里？”
蓝忘机踏上船，道：“一起。”
小船无声无息汇入江流，听不到焰火声后四周静得出奇，世界仿佛只剩下舟上这方寸之间。
魏无羡根本闲不住，撩了几下水，又翻起包裹来，“蓝湛你吃过我们云梦的小吃没？这都是师姐给我做的，最好吃了，你尝尝！”一口气塞给他好几个吃食。
蓝忘机默默拆开一个吃了，食不知味，道：“为何去安寿？”
魏无羡兴致勃勃道：“刚才那舵手大哥，岳家是安寿的，他节前走亲戚时见到一件怪事，那边闹鬼。”
蓝忘机道：“嗯？”
如今世道不靖、民生艰难，每个村镇都能有几个孤魂野鬼，不足为怪。但能引起魏无羡注意的，必然有异。
果然魏无羡继续道：“先是附近几个村子有新坟被偷挖，然后半月前有村民失踪，前几天在山里被发现，竟不知是死人还是活人——明明可以走路说话，但肢体僵硬、全身跟死了没区别。”
蓝忘机眉头微蹙，不详的预感漫了上来，他缓慢道：“活尸？”
魏无羡道：“很像。我也听过有用活人练尸的设想，但还没见过呢。我们看看去！”
蓝忘机道：“好。”
他又问：“安寿是浔阳叶氏辖下，村民可有求助？”
魏无羡道：“去是去了。但叶氏的人三天后才到，那两个疑似活尸的人第二天就死透了，什么也没查出来。”
他们乘船到安寿，跟早起的渔夫打听路径，距离事发村落还有几十里山路，魏无羡拿出一张疾行符正准备用，蓝忘机一挥避尘，道：“我带你去。”
疾行符在御剑没普遍应用前，是玄门中人赶路的主要方式。优点是不耗费灵力，缺点就是风沙扑面危险系数大，而且速度也相对差点。
魏无羡一听蓝忘机这么说，当即收了符纸踩上避尘，对温宁道：“记住地方了吧，自己来啊！”
温宁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一剑已飘然远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