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之刃》大漠里的眼睛

3、剑道

　　远东，妖族领域，废弃道馆。

　　清晨，天刚蒙蒙亮。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入道场，映照在地板上。
　　道场十分破旧，木制的地板上甚至有好几处坑坑洼洼的小洞，是大意的访客踩空后留下的足迹。

　　与破旧的道场相对的，是少女羽生曦一丝不苟挥舞着竹剑的身影。
　　她上身穿着白色的道服，下身系着深蓝色的袴。由于只是独自进行挥剑练习，所以并没有配戴护具。

　　每日清晨，挥剑五百次。这是羽生曦六岁开始就必须进行的功课，十二年来，这种枯燥的练习早已像吃饭睡觉一样，成为了她的习惯。
　　她双目平视前方，双手握剑用力的划破空气，褐色的短发随着身体舞动，汗水从额头留下，经过精致的脸庞，流进衣襟里。

　　风从窗户中灌入，羽生曦转身扫视周围——窗户大开，大门依然紧闭，但是，武器架上的竹剑少了一把。
　　“看这里。”
　　对方话音未落，仿佛可以看到身后的情况，羽生曦旋身抬剑，正好挡住气势汹汹的一击。

　　“面。”
　　羽生曦在心中默念，移步向前，双手执剑直攻对方头面。
　　“天真。你觉得以你的水准能摸到我的头吗？”
　　对方一手执剑，一手拿酒，避开羽生曦的剑芒，抬手饮下一口酒，滑步上前，手中竹剑击向羽生曦侧腹。

　　“臂。”
　　羽生曦不为所动，退后两步，手中竹剑划过一道弧线挑开对方竹剑，击向手臂。
　　“太慢。再不快点我就要睡着了。”
　　对方态度十分轻慢，偏偏速度很快。一击不中，再次饮一口酒，神乎其神的移动步伐，连绵不绝的发动攻击。
　　羽生曦疲于应对，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要知道，虽然只是竹剑，被击中的痛感也不小。但偶尔被对方的竹剑击中，羽生曦也只是一声不吭的默默承受。

　　她集中精神接下每一招，静静等待着反击的机会。
　　破绽！
　　羽生曦眼睛一亮，竹剑果断的击向对方。

　　“真傻。你不知道有些破绽是敌人故意卖给你的吗？你眼睛发光的盯着要攻击的地方干什么？怕对手不知道你要进攻哪里吗？”
　　对方单手持剑挡住羽生曦，另一只手臂夸张的挥动，手中的酒却分毫不洒。

　　这场比斗，最终还是以羽生曦的惨败告终。
　　“行动迟缓、反应太慢、不动脑子。你可是要继承羽生一刀流传承的人，唉，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对方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咕噜咕噜将酒灌入喉咙。

　　“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 、五百。”大战之后，羽生曦的体力几乎耗尽，她强撑着完成了练习，坐倒在地上。
　　“师父你喝醉了吧？爷爷是不会让一个只能手握竹剑战斗的废物做继承人的。”
　　羽生曦笑了笑，眼中带着轻嘲。

　　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羽生曦只要一触碰真正开刃的刀剑，便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平时只能使用竹剑练习。让她使用真剑去战斗，完全是天方夜谭。这在将剑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剑妖羽生一族，是令人无法释怀的污点。

　　“羽生，对你来说，剑是什么？”
　　师父神色一肃，再次灌下一口酒，问她。

　　“剑是凶器。”
　　是使人失去生命的丑恶之器。是欲望的帮凶，杀戮的工具，也是，痛苦的回忆。
　　羽生曦看向窗外，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日光刺眼，她手持冰冷的铁剑，温热的血从剑身上滚过来，流到她的手上。
　　原来血的颜色也这样刺眼。她默默的想。

　　“你喜欢剑吗？”
　　师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讨厌它。”
　　羽生曦实话实说。
　　怎么可能喜欢？每日枯燥的练习、同辈间的明争暗斗、长辈失望的表情……即使最初拿剑的那一刻是欢喜的，后来无穷的压力也已经将那点小小的欢喜消弭殆尽。能够坚持到现在，只是凭借内心的那一点不甘而已。不甘心就像长辈的预言一样从此碌碌无为、也不甘心输给懦弱的自己。

　　“那么，你所追求的剑道又是什么？”师父问她。
　　“我所追求的剑道，便是毁灭它。我想成为真正的强者，让我在意的人，都不必再拿起剑，不必再承受它带来的痛苦。让我痛恨的人，都不敢再拿起剑，不必再挑起血腥的争端。”
　　虽然厌弃，但羽生曦依然有着一腔跃动的热血。

　　“傻孩子。”听到徒弟这样的回答，师父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还是个孩子。要知道，带来痛苦的从来都不是剑。那么，能够解决痛苦的又是否就是剑呢？

　　“那师父呢？师父所追求的剑道是什么？”
　　羽生曦抱着竹剑反问师父。
　　“简单来说，应该就是究极吧。”
　　师父想了想，回答她。

　　“究极？”
　　羽生曦眨了眨眼睛，她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只能好奇的重复。
　　“没错，我想知道，个体的力量是否有尽头，个体的潜力究竟可以到达哪一步。”
　　“那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羽生曦皱起眉头，依然感到不解。
　　“没有意义。不过是想试着看看能不能创造奇迹。这只是我一个老头子的固执己见和一己之私而已。酒有酒道，剑有剑道。所谓道，就是一条漫长的路。不管头顶风霜还是雨雪、无论身边热闹还是孤独，只要自己走在上面，便是道。就像只要我在喝酒，我就是在追梦。”
　　师父不以为意。
　　你只是单纯喝醉了在自我陶醉吧。羽生曦腹诽着。

　　“对了，下个月就是你们年轻一代的族内比武了，你有什么想法？”师父笑眯眯的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想法，反正我这个羽生家族之耻也只是被迫上去随便打打。要是今年能轮空就好了。”
　　话音刚落，羽生曦敏锐的抬起双手，接住了师父击出的一剑

　　“你是羽生家之耻，那我不就是羽生家耻辱的师父了吗？你骂自己就算了，还要把我这个老头子一起骂进去吗？真是不孝。还有，作为我的徒弟居然不战而降，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师父忽然发力，竹剑穿过羽生曦的双手，击打在她的额头上。
　　“对不起，是我错了。师父，您那么英俊潇洒，就不要老是称自己老头子啦。等我成为真正的强者，您就是强者的师父。我这就去求爷爷，看我能不能参加今年的族内比武，绝不轮空。保证把那些自大的家伙打趴下，不给您丢脸。”
　　羽生曦揉着发红的额头，深刻的反省。
　　“不用了，你有想法也没办法，没什么想法也没关系。族内比武我已经帮你推掉了。”
　　那又为什么要打我？羽生曦没敢将内心的疑问暴露出来。

　　“等等，为什么爷爷会答应我不参加族内比武？”
　　爷爷对她一向严格，族内比武虽然大家都使用真剑，而一般竹剑是不能对战真剑的。但一旦轮到她，爷爷就要求她必须出席，哪怕使用竹剑或者空手。
　　“因为明天你就要启程去学院念书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记得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丢了羽生一族的脸。”
　　“念书？念什么书？”羽生曦一时反应不及。
　　“塔里蒙奇水银学院冷兵系，在拜蒙帝国的塔里蒙奇市，地方有些远。七月就要入学了，时间也有点紧，所以你明天必须出发。你爷爷已经同意了。或者说，是他亲自为你签发的学生名额。走之前记得去谢谢他。”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师父要和爷爷联合起来把我赶出家门！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师父您要想清楚，我走了之后就没人会酿蜜花酒了！”
　　羽生曦强作镇定。念书？那是不是意味着要进入人口密集的城市里？还有学院，是不是很多人挤在一个地方听课？要知道，除了使用真剑，进入人多的地方是羽生曦最恐惧的事情。
　　“没关系，之前不是让你在树下埋了一年份的酒吗？等到明年快喝完的时候你就放假回家了，正好可以酿新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羽生曦绝望的想。
　　“这里挺好的，我哪儿也不想去。”她闷闷的反驳。证道的过程应该是孤独而漫长的，她不想为其他的事情分心。

　　“你必须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交一些朋友，去磨练自己的剑道。你不能永远守着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慢慢腐烂，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我之前也说过了，道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
　　就要分别了，希望你能去找到自己的道。师父放下酒壶，近乎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