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少年》贺兰雪

1、上

　　罗云远远看见三名少年策马而来，沙尘滚起一地，待少年们奔到眼前，他方看清，左边的少年著灰衣，身材瘦削清臒，佝偻著腰，双颊内陷，细长的眼里带著逼人杀气，中间的少年著蓝衣，身材魁梧，挺著胸膛，眼神懒散，嘴边似乎泛著一丝鄙夷的微笑，相形之下，右边的白衣少年长相显得甚为可喜，双眉似剑，目似流星，悬胆鼻下的柔润唇线半抿，又兼猿背蜂腰，即便坐在马上也是姿态端正，衣裳半点不乱，一派正道不容侵犯之姿。
　　罗云不由在心里高声喝彩：好一副英雄少年模样！

　　少年三人奔至眼前停下，灰衣少年先行作揖道：“见过罗大侠。”
　　罗云暗下诧异，此三名少年竟认得自己？於是同样作揖问道：“三位是？”
　　“我等三人是天龙庄弟子，我庄庄主得知罗大侠路经此地，於是特命我三人追上，邀请罗大侠到庄上一坐。”

　　天龙庄？
　　这名字听过，但与其庄主龙威似乎并无任何交情……
　　罗云略想一想，正欲婉转拒绝，白衣少年忽抢在他之前作揖道：“罗大侠仁义之名如雷贯耳，天龙庄上上下下俱仰慕不已，若得罗大侠往庄上去一趟，定使敝庄蓬荜生辉，我们也算不辱师命。”蓝衣少年连连附和。
　　少年声音清朗，说话时娓娓道来，又兼声调柔和，有别於灰衣少年说话时颇有些不耐，罗云对他更是赞许，方才想要拒绝天龙庄，现在心如电转，暗下又想到且去无妨，谅他们也不敢如何。
　　於是道：“既然庄主盛情邀约，那就有劳三位少侠带路。”

　　一边策马，罗云一边偷偷注意白衣少年，只见他专心一致前行，目不斜视，马骑得又稳，不像另外两位少年般有些许摇晃，加上面如美玉，风度翩翩，越看越心喜，越看越觉得此少年的风姿实在是难描难画，心里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麽词能形容这般风采，直至到了庄前，罗云看著少年利落地翻身下马，白衣飘飘，稳稳落地，勉强想出了一个“亭亭玉立”，又觉得不能尽然描述其美态，有些沮丧，一声叹息轻轻飘出，被身边的蓝衣少年听到，好奇地问：“罗大侠为何叹气？”
　　罗云一时尴尬，想了一会才勉强应道：“我只是看到你们少年人的活力，不由想起当年而已。”
　　蓝衣少年哈哈一笑，引来两位同伴与庄中家丁的注目。他道：“没想到罗大侠也有烦恼，不过这点烦恼微不足道。”
　　“是啊是啊。”罗云带著微笑敷衍应道，眼角伺机偷瞄白衣少年，只见他对自己淡淡一笑，不由心中一荡，身体发热，如情窦初开的少年，竟双眼直勾勾地盯著少年看，直到耳边听得灰衣少年一声冷笑，方知道自己失态，急忙将眼神收回，尴尬不已，想要向白衣少年解释解释，却一来不知如何解释起，二来一时间也无脸对上少年眼光，只得看著地上，垂头不语。
　　灰衣少年走上来，摆手道：“罗大侠，请！”罗云正待抬脚，听见灰衣少年於耳边低声冷冷道：“我道你是个大侠，原来也不过是个登徒子。”

　　“你！”罗云一激，立刻抬头怒视灰衣少年，虽自觉方才的行为确实有愧大侠名声，但更觉灰衣少年这句话辱人太过，一时愤愤。

　　进了庄，又进了大堂，天龙庄庄主龙威早在等候，一见罗云便立刻快步迎上，大笑著说：“今日得罗云大侠光临，天龙庄与龙某是荣莫大焉！”
　　“龙庄主太客气了。”
　　“理应如此！快请坐。”
　　“庄主也请坐。”

　　二人互相谦让著坐下，引罗云而来的三位弟子则立於龙威右侧，白衣少年排在第一。罗云先是喝了口茶，禁不住又瞧了白衣少年一眼，正与少年眼神相接，少年随即移开眼神，罗云讪讪一笑，对龙威道：“这三位少年俱是堂堂少年啊。”
　　“罗大侠过奖了，哪里是什麽堂堂少年，只是在下的劣徒而已。”龙威对少年们道：“还不快向罗大侠介绍自己。”
　　“是，师傅！”

　　白衣少年先行开口，罗云马上提起心神，竖起耳朵细细听，恐防错过少年所说的半个字。
　　“小生张玉楼见过罗大侠。”就这麽短短一句，听得罗云心里又欢喜又失落。
　　“小生李秉天见过罗大侠。”这次是蓝衣少年，跟著是灰衣少年，声音还是那样冷冽而懒散：“小生楚笑见过罗大侠。”
　　一番寒暄过後，龙威邀道：“後天我庄将有场聚会，邀请了不少武林正道中人，平时大家忙，没时间认识聚头，这次算是天龙庄做东，给诸位一个聚会的场所，罗大侠若无事，不妨留下一聚。”
　　“这个……”看似沈吟一会，实则罗云心里已翻江倒海。
　　留还是不留？
　　想到了张玉楼……
　　留！
　　罗云抱拳道：“既然是庄主的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是夜，罗云宿於天龙庄的东阁。他一个人在房里翻来覆去，思前想後，沈思踌躇，犹豫不决，总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去见见张玉楼。
　　他年少成名，人长得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无论功名、金钱还是女人，从未为之烦恼过，今日却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少年辗转反侧，果真是世事难料。
　　张玉楼仿似有股魔力，使自己总忍不住要瞧他，勉强忍住不瞧，心里憋得难受，一股冲动像要立刻喷涌而出，若是瞧见了，心中的冲动又越发变大了，瞧见他的容，又想瞧见他的笑，若能博得他一笑，哪怕赴汤蹈火……

　　此时窗外忽地传来打梆声，一下子惊醒罗云，他对自己的想法大吃一惊，什麽时候自己竟成了一个断袖分桃的！？不过是区区一个张玉楼……张玉楼……
　　他将张玉楼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又茫然了，眼前仿佛出现了张玉楼的身影，一身白衣，长身玉立，俊秀无双，嫣然浅笑地看著自己。
　　迷了心窍的罗云不由伸出手去，扑了个空，才发现不过是幻觉，越加苦恼，索性吹熄烛火，强迫自己入睡。

　　心中有魔，哪里睡得著。又起来，坐在床边，想来想去，干脆豁出去，穿戴整齐後就直奔张玉楼的房间而去，心里一边默念：如果他睡著就不打扰，如果他没睡就说自己睡不著出来散步，正巧看见他也没睡，於是扰之。

　　眼前这条回廊的尽头便是张玉楼的房间，远远地他便望见房间还亮著烛光，赶紧加快脚下步伐，距离房子越近，他发现不对劲，房前站著一个人，是楚笑。
　　他在这里干什麽？为何不进去？

　　眼见楚笑朝回廊这边看过来，罗云下意识地往身旁的假山後躲去，想想不妥，自己是光明正大，何需学宵小躲於暗处？欲走出来，眼角快一步瞥见自另一端走廊慢慢踱来的张玉楼，他还是穿著白天那身衣服，月色披在脸上身上，显得他比白日更诱人些。
　　罗云愣神间，张玉楼已越走越近。罗云才发现，张玉楼并不是在踱步，只是缓慢地走著，脸色亦较白日里苍白。

　　张玉楼距离房间尚有些距离，楚笑已经一个箭步迎上去，似乎想要扶著张玉楼，结果被他一下打开，嘴里动了动。夜色已深，廊上又没挂灯笼，罗云实在看不清嘴形。看这情形，想来可能是师弟得罪师兄，来赔罪而师兄一时不原谅罢了。

　　楚笑以护卫的姿态将张玉楼送进房间，并不马上离开，而是继续站在门口，盯梢般看著四周。罗云十分好奇，楚笑此举是为何？
　　他决定出去探个究竟。

　　罗云自假山背後闪出，看似闲庭信步地踱到回廊尽头，装作惊讶地道：“楚笑小兄弟？”
　　楚笑见了罗云好似也吃了一惊，眉毛猛地一跳：“罗大侠？”
　　“正是在下。”罗云一顿，继续说道：“这是楚兄弟的房间？”
　　“是我大师兄的房间。”
　　“大师兄？张玉楼张兄弟？”
　　楚笑点点头，算是答了。
　　罗云继续演戏，摆出一脸困惑地样子道：“既然是张兄弟的房间，楚兄弟为何站在这里？莫非是来找张兄弟？那，为何不进去？”
　　楚笑眉毛微拧著，一副不想与罗云多说的样子不耐烦地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倒是罗大侠，深夜不在房间睡觉，到这里做什麽？”
　　“哦，在下有点认床，一时睡不著，四处走走，不觉意走到这罢了。”
　　“罗大侠走错地方了，这里没什麽好看的，您还是请回吧。”楚笑语气生硬，似要赶人。罗云不想与他起纠纷，尤其是在张玉楼的房前，於是笑著道：“那在下先过去了，楚兄弟也请早点歇息。”
　　“有劳罗大侠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