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猫猫毛毛

3、第三章

　　因为是夏天，两个女孩子不愿去挤火车，选择了飞机做交通工具。暑假时候机票并不好买，好容易订到票却是下午六点过的。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坐机场公交进到市区已经是十点钟。杨笛一整天都很兴奋，这时疲倦得分外早，在回杨筝家的出租车上已经打起盹来。
　　杨筝家人都还没睡，就等着她俩。杨笛这会儿精神倒来了，跟着杨筝的介绍甜甜地叫着“奶奶、叔叔、阿姨”，马上讨得杨筝家人的喜欢。
　　擦了脸、洗好手，杨筝妈妈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因为考虑到两个女孩子累了一天，只有白粥和小菜，很清淡。杨筝杨笛在飞机上已经吃过东西，这下正好当做宵夜。
　　晚上不用说杨笛是住在杨筝的房间，两个同寝室的女生终于有机会睡在同一张床上，只可惜实在是困得很，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接下来半个月杨笛过得快活得不行。杨筝妈妈有一手好厨艺，隔三岔五地做出一桌海鲜大餐来喂两只深受食堂折磨的小馋猫。杨筝又带她去了几次海边，面对着蔚蓝色的大海，吹着湿润的海风，脚下是柔软的细沙，杨笛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因为她已经是心花朵朵花了。
　　这天晚上杨筝轻手轻脚地拿了一本相册进房间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奶奶睡了，咱俩慢慢看，这种老照片总要晚上看才有意境的。”
　　于是两人坐在床上将相册摊开，第一张就是年轻时候的杨筝爷爷，穿着中山装，站在一座教堂前。照片是早就发了黄，还有一些白色的斑点，但是仍然看得出照片中人俊朗的外表与儒雅的气质。
　　杨笛“啧啧”称赞，“阿筝，你爷爷可真帅！”
　　“可不！”杨筝也不谦虚，“而且这张照片据说还是在英国照的哦！”
　　杨笛吐吐舌头，“觉得我们的人生跟那个年代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差远了。”
　　杨筝不以为然，“那要看怎么说了。”也不争论，翻开了下一页。
　　两人慢慢看，大多是爷爷同别人的合影。那些半个多世纪前的年轻人，越过时间与空间，对看照片的人展示着他们的青春与风华。两人对每一张相片的每一个人都认真研究，发型长相着装气质，全都细细讨论。
　　看完了，杨笛问：“怎么没有奶奶的呢？”
　　“这都是爷爷读书时候的照片。爷爷跟奶奶在一起的时候还打仗呢，哪有机会照相？差不多是八十年代了他们才有合照，在另一本相册里，明天拿给你看。”
　　杨笛点点头，两人熄了灯躺在床上又聊了会儿天，这才睡觉。
　　杨笛又做了那个怪梦。
　　一进那个花园杨笛就知道自己又走进曾经的梦境中了，她觉得很怕，皮肤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好在这次很快就看到了树下的那两个人，而且一直朝他们走过去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终于走得近了，那个男的一侧头，杨笛惊得愣住了，那张面孔，明明是今天晚上才在相片上看到过的杨筝的爷爷。
　　慢慢的她的惊惧也压下去了。如果这只是个梦，那自己的梦有什么好怕呢？如果这不只是个梦，横竖是出不去，怕也没用，不如看看让她做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好了。
　　那一男一女的对话依然是没变。杨笛突然想起杨筝曾经说过她奶奶是丫环出身，她捂住嘴——晕死啊，莫非我在梦里穿越了，这些都是真的，阿筝的爷爷奶奶其实是私奔在一起的？
　　她想要看看那女的是不是真是年轻时候的杨筝奶奶，但他们已经各自离开。然后会发生什么来着？哦，对了，身后会有个人。她急急转过身去，一个女子的目光透过她也看着那棵树——她，她，她……杨笛一声惨叫，醒了过来。
　　杨筝被惊醒，开了灯看到杨笛已经坐起来，满头大汗。她赶忙起身，“怎么了怎么了？做恶梦了？”
　　杨笛要大口大口地喘气才能让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杨筝见她似乎被吓得厉害，便说：“我去给你倒杯水。”下床出去了。
　　杨笛转头看着她的背影，梦里的情景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如果那些是真的，阿筝的爷爷……阿筝与她……
　　杨筝端着水杯进来，让杨笛喝了水，看她似乎好多了，这才问：“什么梦这样吓人？”
　　杨笛摇头，没回答她。杨筝也不追问，转了话题道：“先躺下吧，背心受凉容易感冒。”
　　杨笛依言躺下。杨筝怕她害怕，就没关灯，两个女孩子并肩躺着，一时都没有睡意。
　　半晌，杨笛开口：“阿筝，说点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事给我听吧。”
　　杨筝有些讶异，也没问，想了一下说：“其实一向都只听到说爷爷年轻时候求学的事情，真正爷爷奶奶两个人的倒很少。我只知道奶奶是爷爷家里的丫环，两个人恋爱以后好像家里不同意，就跑了出来。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也没被抓回去。后来安定下来以后，他们也回去找过，不过物是人非，都没找到家人的消息。这事一直是爷爷心中的一个结，临死之前还念叨着终于可以去面对面地向太爷爷太奶奶磕头认罪了。”
　　杨笛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爷爷留学回来也得有二十多了吧，家里就没有给他说门亲事？”
　　“这我可没听说。其实刚才我说的那些也是前几年爷爷自言自语的时候泄露出来的，他和奶奶可不会告诉我们这些。”
　　这一回杨笛没再开口。过了一会儿，杨筝听她的呼吸已经规律下来，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自己也困了，便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杨笛本来想找杨筝奶奶打听一下的，到了跟前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正为难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家里打来的，她便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接起来后只听到妈妈在那边说：“快回来，奶奶进医院了。”
　　杨笛脑子里“嗡”地一下就懵了。等到反应过来时泪水已经漫出来，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祖孙俩的感情十分深厚。在她的印象里奶奶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所以她一直以为奶奶会永远陪着他们。要等到奶奶病了，她才顿时反应过来奶奶已经是个快八十岁的老人，她随时会离开。一时间，各种不好的想象充斥在她的脑海里，她几乎痛哭失声。
　　杨筝和家人吓坏了，等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杨筝爸爸马上为杨笛订了最近的飞机票。杨筝本来想送杨笛回去，又想到她奶奶现在正病着，自己去了不过是添麻烦，于是便也罢了。只是在杨笛回去之前细细安慰，说些让她宽心的话，让她不要着急。
　　因为杨笛现在的情况，杨筝家人便也没有为她准备什么礼物让她带回去。只是让杨筝把她送到机场。进安检口之前，杨筝又拉着杨笛的手仔细叮咛了一番，让她回去就打个电话来，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打电话，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倾诉一下也是好的。杨笛埋着脑袋只是点头。
　　一下飞机杨笛便给妈妈打电话，问清楚医院后便打个车直接赶过去，在车上给杨筝去了个电话，好让她放心。妈妈在住院部楼下等着她。上楼的时候妈妈告诉她，奶奶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吃早饭时就有些不大精神。吃过饭她还照常下楼锻炼，等杨笛妈妈洗好碗一起去买菜。谁知杨笛妈妈碗还没洗完就听到楼下有人叫她，说奶奶跌下楼梯了，她赶紧跑下去看时，奶奶已经昏过去了。等送到医院时，医生说奶奶右臂骨折，脸上和腿上也有擦伤，伤势不重，只是奶奶年纪大了，还是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杨笛进病房时爸爸正在给奶奶削苹果。她是专门擦干净泪痕，强装出笑容才推开的门。但是红肿的眼眶又怎么遮掩得了，奶奶看见了好不心疼，只不停地说道：“傻丫头，奶奶这不是没事吗？又跑回来干什么？”
　　杨笛也不愿招老人不开心，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应道：“老祖宗教训得是，笛儿再不敢了。”
　　奶奶和爸妈都笑起来，奶奶伸手拍拍杨笛，“就你这张嘴会说，过来，给奶奶讲讲去同学那儿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杨笛一低头，看到奶奶干枯的手上那些或深或浅密密麻麻的老人斑，差点又哭出来，赶忙忍住了，把半个月里的事情挑有趣的讲了，末了加一句：“奶奶，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玩好不好？”
　　奶奶答道：“这个事情可以晚点再说，倒是你，赶紧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还我一个漂漂亮亮的孙女儿才是要紧事。”
　　杨笛又撒了几句娇，这才回去。
　　也许是半年没回家了，也许是因为家里没人，杨笛突然在自己家里觉出一丝陌生来。她坐在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便进奶奶房间里去了。
　　奶奶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杨笛慢慢转了一圈，一样样东西都仔细看过，然后就趴在床边，一个摺一个摺地去把床单抻平。最后她抱过枕头，想将枕头也拍拍松，不料去看见枕头下面压着一本相簿。
　　杨笛的心突然“砰砰”跳起来，她拿起相簿，轻轻翻开——那与年轻的奶奶并排坐着的，不是杨筝的爷爷却又是谁呢？
　　晚上妈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杨笛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妈妈回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妈妈只当她担心奶奶，安慰了两句就去洗澡了，她这一天也累得够呛。
　　第二天杨笛去陪奶奶时便挂了心事，奶奶一手把她带大，怎么会看不出来？当下也不问她，祖孙俩只闲扯着一些有的没的。最后到底是杨笛没忍住，问道：“奶奶，妈妈说你昨天早上精神不大好，是有什么事吗？”
　　奶奶愣了一下，“也没什么，睡得不好，下楼梯的时候就走了下神。”
　　“怎么会睡不好呢？”
　　“啊，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杨笛小心翼翼地问：“是有关爷爷的吗？”
　　奶奶很明显地惊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问？”
　　杨笛不愿意再绕圈子，决定直说：“我看到了奶奶枕头下面的相簿，而且，”她咬咬嘴唇，“前天晚上我在同学家的相簿里看到了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