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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虽然林衡嘴巴确实很刁钻,就是花家酒楼的招牌菜也难以让他打心底叫个好字,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没烤过老鼠,煮过蟋蟀。所以尽管演武堂第一顿饭吃得他毕生难忘,到底还是囫囵吞枣的将胃填饱。诸位禁军军官也都沉默不语,纷纷拿出各自的家伙事排队打饭,一时诺大的膳堂中只剩下脚步声沙沙响起和牙齿与硬馍的撞击音。
      这天夜里也是同样的刻骨铭心,几人溜进马厩中透出捆干草丢到屋子正中,大敞门窗开始放火,不单是他们,堂内十几处屋子间间如此,一时浓烟四起险险将巡丁引来。
      于是林衡盖着发霉的被子,忍受呛人的烟,耳中灌的是姜爵震耳欲聋的呼噜,瞪圆眼睛渡过了这个不眠之夜。翌日起床和楼雪石打个照面,看着彼此乌黑眼眶,相对苦笑。

      在这些新丁的演武堂首堂课开始之前,大多数人有气无力哈欠连天,甚至颇有几人干脆就一头扎在了案前。不过这种萎靡不振在兵法课的指导者迈入兵斋第一步之时立马消退无踪。所有学生的脊背都瞬间拔直,下巴高高扬起,恨不得浑身发光才好,一个个唯恐被他们的老师忽视。
      来人面目俊秀笑意温和,正是豹突骑北方总帅施阁庭。他依旧身披件单衣军服,稀薄的冬日阳光洒上面孔,诸人都瞧出他脸色苍白几无血色,不由一凛。更有人想深一步,去年那场惊天恶战中燕骑军虽然得胜却传出施阁庭重伤不治的消息,虽然后来北方元帅亲自检点众军才得以辟谣,然而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眼下看来恐怕果真是受了伤,要不然年年都是副帅回京,今年却是他本人前来?众人心头压抑,连大气也不敢喘,只等施帅训教。
      施阁庭短短寒暄两句,话锋便转入正题,“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何解也?”
      这话出自《孙子虚实篇》,在座列位军官岂有没读过的,当下便有胆大的抢言道:“回施……老师,孙子这句讲的是天下没有不变的战法,用兵当通达机变,不可拘泥兵书战策。”
      施阁庭点头笑道:“不错,哪位为我以例释之?”
      众人见他嘉许,都松了口气。这问题隔在各位将门之子和未来的将门之子他爹身上自然也是小菜一碟,一个个争先踊跃,这次轮到丁介拔得头筹,他喜滋滋的大声道:“同样置之死地背水一战,韩信生而高祖败,这便是领兵者之不同。”
      施阁庭轻咳一声,“你这例子虽好,却举得有点远,不如拿铁壶关之战讲讲看。”说罢将手里一副羊皮地图展开,反手挂在墙上。
      他铁壶关三字出口,兵斋内五十名学生登时人人变色,就连对兵法半点兴趣也无的林衡也不禁心头突的一跳。

      原来铁壶关乃是东方洛国抗拒燕的一道雄关。因燕势大,且时有咄咄逼人之举,是以洛历代君主都在此关尽遣名将小心经营,如今更有洛国,也是天下第一名将喻无璧任铁壶总兵官。五年前燕帝萧峻在连番大胜后,勃勃雄心终于打到了铁壶关上。这道重关素为兵家必争之地还在其次,关键是在萧峻以及燕国诸将看来,那位战无不胜的喻无璧不仅是洛,同时在其他各国也被视为军神军胆,此人一日不被正面击溃,燕国一统天下便只是个奢望。虽有施阁庭楼千峰谭宣等名帅纷纷上书称时机未到一力阻之,但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旨不留情面的斥责。萧峻命薛凤池为征东总帅,尽遣天旗,青旗,火旗以及雷霆四路将士,共二十万人兵发铁壶关。双方鏖战七个月,终于以喻无璧奇兵大破燕军的结局而收场。此役燕军折损共十二万有余,各级将领战死过百,实乃三十年内所未有之大败。而喻无璧所率铁壶关洛军不过六万人,且从头到尾没并无一兵一卒的驰援。
      铁壶关之战令九国士气大振,而燕军士气为之低落许久。萧峻手捧罪己诏,全身缟素于燕太庙守灵七日,并拆兴明等十六殿以其梁木为死难将士棺椁。他亲手写信被那些曾被自己斥为懦弱的大帅们,满篇满纸只有反反复复三个字――我错了。
      喻无璧本拟联兵乘胜伐燕,但施阁庭不等旨意便提兵向东,楼千峰也在南面呼应,更有程泉桑国净等重将齐齐出击列国,令其无暇东顾这才勉强止住颓势。待燕帝在兵败之后种种举措传出后,喻无璧默然三日,最后方一声叹息,“萧峻不死,燕国不灭。”终于勒马不前。饶是如此燕军也用了整整三年才回复原气。
      燕人天性尚武好战,铁壶关之败被庙堂上下视为奇耻大辱,唯一不忌讳的反倒是那个写了无数次“我错了”的皇帝,其他人都是绝口不提。不想此时此刻被施阁庭当众拎了出去,当真是人人心惊。

      施阁庭见诸人脸色发白,不由哂然,“怎么,战败便提不得?在我看偶有一败倒比误打误撞取胜来得好,当然你得明白自己因何而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说着手指羊皮卷图,“这便是铁壶关地形,自问有胆量的都来试试,倘若你手上有十万军力,如何能击破喻无璧?”
      众人面面相觑,这问题对这些梦想封侯拜将的军官们倒也并不陌生,虽然各人嘴上从来不说,私下里遭不知思量过多少遍,若自己又如何。不过时间越久此战细节透漏出得越多,便越发觉得喻无璧行军布阵当真是天衣无缝算无遗策,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将,心中已有些怯,此刻听施阁庭一问,许多人都把头低了下来。
      施阁庭目光从这群年轻人的脸上滑过,只见丁介那张黝黑大脸全是跃跃欲试之意,不由哑然失笑,“丁介,你来。”
      丁介在铁壶关之战时尚是个跟随程泉左右的毛头小子,满腔雄心此刻都被激发出来,指指点点道,“薛帅就是太过谨慎,才被喻无璧周旋了这么久,若我为主帅,当亲率骑兵取道笔隍径,星夜奔袭关下给他来个出其不意,必一鼓而下。”征东主帅薛凤池和程泉不睦之事天下皆知,他坦然讲来也无人在意。
      施阁庭扬眉哦了一声,“若你一鼓不下又如何?”
      丁介着急,“怎会打不下?那,那就再打!”
      施阁庭微微摇头,“再而衰,三而竭,奇兵攻城已是弄险,你不惜人马之力,丢弃辎重,不全军覆没才是怪事。”见丁介一脸悻悻之色,沉声道:“你怎知薛帅就未曾想过取道笔隍径,我来问你,你可知笔隍二字何解?”
      丁介一时被问住,见老师炯炯有神的眼睛盯住自己,不由大窘当下环顾四周,盼望能有人前来解围。他乃四卫禁军,自然就把求助的目光着重落在一排熟人身上,看得姜爵直挠头。
      此时忽然有人起身道:“回老师,不知学生可代为作答?”
      丁介当即大大松口气。施阁庭倒有些意外,见那学生二十上下,面如冠玉明秀无比,只觉好生眼熟,沉吟道:“你是……”
      那学生抱拳道:“学生楼雪石。”
      施阁庭一怔,这才想起原来这年轻人和玉枪楼千峰有五六分相似,难怪面熟,笑道:“可。你来说说。”
      楼雪石和丁介私交甚好,此刻出头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得硬起头皮道:“笔隍径又名冤鬼道,笔隍二字其实碧黄之谬,笔者,碧落,黄者,黄泉,就是说此道艰险幽深,一路走过去和送死差不多。”
      施阁庭点头赞许,向丁介道:“这下你可知道了?”看他面皮涨得发紫才转向楼雪石,“换做你又如何?”
      楼雪石并未立时作答,望着那羊皮地图缄默半晌,才摇头道:“学生不会贸然出击。”
      “咿?”施阁庭来了兴趣,“你待怎样?”
      楼雪石容色平静,“孙子云,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学生斗胆,老师手上虽有这份地图,却多半无用,上面虽标明水源林木,然而铁壶关外地形复杂,去年的水源今年也许已干涸,去年的林木也许今年已枯萎,何况以喻无璧之能,就是有路也都堵上,流水也可能有毒,这些都做不得准,若不在当地猎人的指引下制出一份详细地图,学生无论如何不肯率先出击。”
      丁介听得不服气,插口道:“等等等,战机稍纵即逝,你等得什么时候!”
      施阁庭颔首,“这次丁介说得不错,喻无璧第一名将,岂容你将一切掌握其中,等你地图画好,他的枪也逼到你咽喉了。”
      楼雪石徐徐道:“这个学生自然知晓。不过喻无璧在铁壶关经营多年,学生到今日才不过匆匆看了份作废的粗地图,自然和他不能比。实在要面对如此情况,我宁可龟缩不出,即使被人讥讽嗤笑,也绝不会拿十万将士性命去冒险。”他虽然声音波澜不惊,言下傲然之意却是一览无余。
      施阁庭向他凝视半晌,先点头,又摇摇头,“谨慎自然不错,不过过度谨慎却要贻误战机,世间本无洞悉一切的必胜之局,打仗本已是冒险。”他微笑的目光落在楼雪石身侧那年轻人,见那年轻人剑眉星目,一双眸子又深又亮,和自己四目相对,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气,便笑问道:“你,对,便是你,报上姓名,再说若你又如何?”
      那年轻人长身而起,朗声道:“我叫林衡。刚才听施帅一番话,却是有理。不过我对兵书一道并无兴趣。所以答不出什么来,不过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容易。我一不要兵,二不要将,所谓擒贼先擒王,树倒猢狲散,洛国依赖不过喻无璧一人而已。我只要身带三尺剑,潜入铁壶关杀掉此人,此战自然必胜无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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