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缺花魁》千夜无华

5、第 5 章

　　如今，云风絮已年满七岁，正是到了上书塾的年龄。云老爷从一大早就醒了，比平时上早朝起得还勤快。只是从起床开始就一直在房里度来度去，嘴里还念叨着：“夫人，你真觉得这么做合适么？”
　　“相公啊，我们的女儿可不能是那种养在深闺中只懂女红不知天下事的女子呀！”
　　“可是夫人，你看看她近几年的样子！她刚出生，就闹出了那样的事。自古红颜祸水，我们担心她的样貌会害了她，只能将其男扮女装，连当今圣上都欺瞒。可即使已男儿装，还是发生了几年前寿宴上那般的事。这孩子又从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如此锋芒毕露，只恐将来会引来杀生之祸。”
　　“相公，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可将絮儿困于宅中，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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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求你别再糟蹋自己的头发啦！”
　　“翠儿，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为何我的头发如何也梳不起来！”
　　清晨，云风絮神采飞扬，神清气爽地正在折磨自己过于顺滑的头发。一旁的翠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忙上前接过小姐手中的梳子，手脚麻利地绑出一个漂亮的男子发髻，一面道：“小姐今天的精神也一样的好！上书塾的衣衫，翠儿已经为小姐备好了，正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呢。”
　　云风絮回过头，梳妆镜旁的衣架上赫然挂着一件翠绿色的长衫，锦缎质地，上秀竹纹。风絮只觉眼皮狂跳：“翠儿，这衣衫华丽了。娘说，要低调。”
　　于是，云风絮以银冠束发，一身雪白。初春季节天气还是有些寒气，他右肩搭雪狐毛，衣摆袖口都滚以同色轻裘。站在书院前的一棵梨树下，等书塾的先生出来。忽然一阵春风吹过，云风絮迎风而立，在赶来的先生眼里看来，那情景真好像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般。
　　书塾所教，无非是一些四书五经，二十四孝之类。这些书，云风絮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会读会背了，他又只爱看些山海经神仙传之类的东西，便在课堂上神情恍惚，只觉原本无比期待的书院生活是白来了。这时，坐在他旁边的太傅之子轻敲他桌板，扔来一个纸团。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你真美”。
　　云风絮顿时眼角抽搐，回头正巧对上对方抛来的自以为帅的淫邪眼神。当下就气乐了，心想正好郁闷无聊的紧，正愁找不到人发泄呢。扯着嘴角，挤出个微笑，他慢慢站起身。抡起地上的小桌几就往那人头上猛拍，一边还用他最粗的声音嚷道：“老子哪点看着像娘们了！”
　　一时间，云风絮的光辉形象一下子就从柔弱贵公子升级成了终极猛男。从第二天开始，书塾的同学就没敢惹他的，连看他的眼神都充满着敬畏。
　　书院的先生完全没想到云风絮的性格会是如此，这事甚至不用等到当天傍晚，就已传到了云老爷的耳朵里。
　　那天晚上，云风絮被叫进他娘亲房里。她从来没感觉平时从来温柔无比的娘亲如今日般严肃过。她娘对她说：“絮儿，你记住。遇事，要智取。以你的身份地位，就要做出符合你身份地位的事。世上，只有莽夫和愚人才会在不该动手的时候动手，在该动手的时候又打输。你今天的行为，原本可以更高明些的。从今往后，你遇事要做就做到不让人知晓，若是再如此不高明，为娘就不是像今天这般只是和你谈天了。”
　　七岁的云风絮并不很明白他娘亲的话，唯有记下。
　　几天后，他似乎有了些认知。所谓要符合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是无论想有什么情绪都要先微笑，高兴要笑，愤怒的时候更要微笑。碰上一切可恶之人，皆要称呼为阁下。无论有多讨厌一个人，无论想让对方做什么的时候，都要先加上个“请”字。
　　书塾的那些个男孩自从那天的事后，便开始躲着他，看到他就绕道而行。更有甚者，还总是用一种微妙的类似崇拜的眼神远远望着他，但就是没人和他说话。在书塾的日子，是越发过得无趣了！
　　云风絮虽然从小就能做到一些正常小孩从来做不到的事，但这次他是真的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行为举止。这样的待遇，让他觉得自己就像自家后山上那只秃了毛的巨大型山猫，估计自己每次看到它时就是这么个眼神。
　　无所事事地一个人坐在自家的湖心亭中，嘴里吃着自己最近新发明的小点心，手里拿着装满了水的小布袋子，在底端扎上几个洞，手举高看着水从里面流落，云风絮的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心情豁然开朗，顿时觉得今天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连风吹树林的乒乒乓乓声都格外动听。这动听的声音还越来越响，仿佛还会移动。移动？云风絮所在的湖旁边是一片桃树林，虽为早春，有这些不甘寂寞的桃花已经开放。随着声音悄悄跟上，挑一颗最大的桃树躲在后面。短短片刻，云风絮的小脑袋中已经幻想了无数她哥曾经跟她讲过的江湖轶事的片段，激动得抓着那树干就浑身发抖，抖得树上的桃花都落了一地。
　　就着月光，只见林子里有七个打扮怪异的人慢慢由远而近，他们背对这背，面朝外手里拿着自己的兵器，围成一个圈，缓缓移动着。说时迟那时快，云风絮只觉月光一暗，一个人影从空中飘然落入那个圆。来人身姿翩然，桃花瓣纷飞，远远看着竟如天上的神邸一般。
　　云风絮的眼睛瞬间就瞪得跟铜铃似的。乖乖，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从天而降啊！
　　那人落在地上，负手而立，衣摆无风自动，优雅地声音道：“在下的忍耐程度可是有限的，请阁下们最好现在就滚。”
　　“我呸！我鲨鱼帮的鳄鱼头可不是好欺负的，你今天要是不乖乖——”
　　说话之人的声音被生生止住，那七个怪人同时仰面倒在地上，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头发齐断，脸上多了一条伤口，血丝沿脸颊而下，狼狈不堪。那人的动作只发生在一瞬间，但云风絮还是看清楚了。刚刚那个人的右手微抬，手掌朝上腾空形成了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水盘。然后，七道水箭从那个水盘中激射而出，分别射向七怪。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奥妙的武功，竟然可以化身边的任何东西为武器！好帅！云风絮一激动，老桃树又掉了不少桃花。
　　“今天不杀你们是看在这后山主人的面子上。还不快滚！”
　　七怪连滚带爬的跑走前还不忘喊一句：“南，南风雁，我们走着瞧！”
　　南风雁？啊！就是那个南风雁！
　　云风絮只感到自己原来的幻想全都破灭。南风雁，当今武林第一人天山老仙的独生子，跟她哥师承同门。听她哥说，他上山的那年，这人才刚出生。
　　据说这个南风雁是她没出生前，最轰动江湖武林的一个人，但却也是最神秘的一个。
　　传说，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比武大赛，却有传闻他已经武霸天下比他爹还青出于蓝。看过他出手的人少之又少，但据说亲眼目睹过的人都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传说，他风流成性，只要是雌性生物，都无法抵抗他的魅力。当初，他娘生他的时候是在上山采药的路上，难产死了。他一个人躺在荒山里，等他爹赶到的时候，却看见一匹狼正在为他哺乳。
　　传说，他不但长得招摇，打扮性格更招摇。他三岁降虎的故事至今还是茶馆小生常年必备说书材料之一。据说他不知从哪里弄出的一头金黄色的杂毛，眼睛大得占脸的三分之一，鼻子又尖又挺跟没有鼻孔似的。但也有人说他其实很低调，只是喜欢大白天穿夜行服而已。
　　以上这些只是关于南风雁的传闻的一小部分的一小部分。云风絮听到过的版本种类，奇异程度绝对要比这些多得多。
　　等云风絮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子里已经连一个人影也没了。却有个优雅的声音在她耳边久久环绕：“小妹妹，这么晚一个人在林子里逛不安全快回去睡觉觉吧小妹妹，这么晚一个人在林子里逛不安全快回去睡觉觉吧小妹妹，这么晚一个人在林子里逛不安全快回去睡觉觉吧——”
　　云风絮只觉头皮狂跳，转身刚想回房，脚下踢到了什么。拾起来一看，是本册子。封皮上赫然写着“天下武林秘籍之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字：
　　“南风吹，纷飞雁。食其肉，不死身。”后面的便都是白纸。
　　——这，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