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编她的秘密》东遗若野

41、四十一

　　看着程若愚满脸疑惑，王子今接着解释：“我之前才说过一诺，总是用眼泪来为自己的错误辩解，似乎总是带着不得已的委屈。就在刚刚，我也才明白过来，我自己同样也是这样。”

　　“我将自己犯的错，解释成因为看不得江勤为难，我让自己，让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一个烂好人，是一个同情心泛滥没有头脑的人。这一切不是因为我善良纯粹，只是因为这样选择更容易罢了。”

　　“我只需要听凭自己的心意，想做一个好人就做一个好人，想选择正确的道路就去选择正确的道路。丝毫不去在意因为‘善意’会带来的其他后果。我只是为了自己良心的安宁，做出了更加容易和方便的选择。”

　　程若愚听到王子今这么一番剖白，惊讶于在自己不经意间，王子今居然已经成长成熟了这么多。

　　“我倒是还不知道，你居然有这么坏。在我心中，你不过还是个单纯的小笨蛋罢了。”程若愚说的也是真心话。

　　王子今这种突然自我审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又自我重塑的过程，让程若愚觉得十分熟悉。

　　是了，在自己受到打击之后，也曾有过这样一层的心灵挣扎。

　　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像走入了一个找不到出口的迷宫，只是漫无目的四处游荡，每一个可能的分叉口，都在煎熬着她的神经，每一次的选择都像是在和自己的一部分切割。

　　直到她一条路走到黑，终于得到最后的答案，才算把所有的都熬过去。

　　也是在这种一次次的精神上的纠结之后，她才会一步步走向现在的性格，走向现在的自己。

　　所以，王子今是在重新走自己的路吗？

　　程若愚脑海闪过这个想法，赶紧又自己否定掉。

　　王子今怎么可能变成自己呢？

　　王子今怎么能变成自己呢！

　　王子今没有接过程若愚的话头，就好像也听不出程若愚话里的调侃一样，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和韦一诺说，我们必须分开。现在，我也要和你这么说。我很感谢这段时间总编你对我的鞭策和培养，也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信任和庇护。现在，我想确实是那个你曾鼓励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了。”

　　是自己鼓励王子今离开的。

　　是自己希望王子今成长的。

　　程若愚张了张嘴，第一次没有发出声音，她觉得有些好笑，又用力试了一试，才终于用苦涩的声音问：“这就是你的告别？”

　　王子今挠了挠头，又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来惭愧，我想要当个编剧，此刻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

　　她把无措的双手又放下，整个人站得很直，向着程若愚低下头致敬。

　　“谢谢你，总编。再见，后会有期。”

　　如鲠在喉。

　　程若愚的眼角和嘴角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不自觉地往下。有一种从肺腑翻涌而出酸涩泛上她的喉头眼中，她将一切都压抑住。

　　“祝你梦想成真。”

　　低下头的王子今并没有看到，一直不苟言笑的程若愚脸上此刻终于有了一个纯粹而真心的笑容。

　　这个笑容在这阴翳的雨天透着几分阳光和温暖，像是雨后初霁。这一次的告别，不光是王子今和程若愚的告别，也是两人分别对过去的一种告别。

　　窗外的雨已经小了，天晴似乎也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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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子今离开后，韦一诺没想到再一次进来的人会是程若愚。

　　“熊远怎么样了？”他开口急切地问。

　　程若愚靠着门站着，并不走上前来：“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幸好伤的不深，简单缝合修养一阵子，应该就能好。”

　　韦一诺这个角度看到的程若愚上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并不能看出程若愚的表情，可他还是敏锐地从程若愚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异样。

　　那是一种虚弱的颤抖。

　　一种不应该会出现在程若愚身上的颤抖。

　　“怎么了？”韦一诺本来就心思细腻敏感，所以很快就捕捉到了程若愚的这一点点情绪的波动。

　　他和程若愚面对面的交流并不多。

　　实际上，他对于程若愚的了解也全都是来自于熊远。

　　一个不受父母喜爱的才女，从小郁郁不得志，被不如自己的哥哥抢走了所有的关注和爱。

　　在青春期爱上了和自己同一性别的密友，想要靠着自己的努力带着女友出国，却等来了女友和自己一直都看不上的哥哥结婚的通知。

　　在一系列的打磨下，终于磨砺出了油盐不进六亲不认唯工作事业至上的冰山女魔头。

　　程若愚这种一板一眼认真的性格，就是韦一诺所害怕的。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程若愚是他能接触到的唯一的情报源，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和程若愚搭话。

　　程若愚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才开口：“王子今说，她要和你离婚。”

　　韦一诺有些疑惑程若愚情绪异常的原因是王子今，不过现在这种非常的情况，所有微小的变化都会让众人早就疲惫不堪绷紧到极限的神经更加难受吧？

　　“是啊，她要离开我了。”韦一诺坦然地说，“她已经受够我，受够形婚，受够欺骗了。”

　　“她也说她要辞职。她已经决定好要去寻找她的梦想了……”

　　程若愚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韦一诺不敢打断，让她继续说下去。

　　“之前就是我鼓励她的，现在她也终于这样做了，照理说我应该为她感到开心才对。可是，可是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会希望她能够留下来。”

　　说到这里，程若愚抬起头，为自己找着借口一样地急着和韦一诺辩解：“你看，现在朱蓉也回国了。董事会想借着她的手来扳倒我，这正是最危机的时候，我身边还是需要一个能够信得过的自己人。再说，造成这一切后果，也有那个小笨蛋自己的原因不是吗？”

　　韦一诺看到程若愚一贯没有情绪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种种情绪的波动，有些惊奇。

　　今日真是所有人都不对了。

　　王子今变得更像程若愚。

　　程若愚却变得更像王子今。

　　已经被王子今刺激过的韦一诺现在看到这样的程若愚奇怪少了几分，顺着程若愚说：“那你为什么不和她说要让她留下来呢？”

　　“我不能！”程若愚突然吼了起来。

　　这突然一声，在空荡荡的留置室回响，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韦一诺再看程若愚的时候，程若愚的脸上居然有了痛苦的表情，眼眶也红了，只是泪水还是忍着没有流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也没有办法隐藏的程若愚索性将情绪全部倾泻出来：“我不能和她说留下来。我不能阻止她去追寻她的梦想。我，我不能成为绊住她前进脚步的人。哪怕，她的未来可能不再需要我的存在……”

　　在程若愚眼眶中第一滴泪水落下的瞬间，韦一诺终于明白了。

　　“你喜欢她。”

　　韦一诺皱着眉说出最后的结论。

　　程若愚听到韦一诺点破了自己的心事，一瞬间又清醒过来。

　　她从来都是一个理性的人，刚刚不过是短暂让情绪占了上风罢了。

　　程若愚从身旁桌子上抽了纸巾，细致讲究地一点点不伤到自己脸上妆容地将脸颊上的眼泪吸干。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我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有喜欢别人的能力。”

　　程若愚将纸巾仍旧垃圾桶，双脚交叉，走过来靠在桌子上，离韦一诺也近了些。

　　她恢复过来后，眼中又是那种精明睿智的神采。

　　“你呢？你喜欢过熊远吗？”

　　这才是她这次过来的目的，帮熊遥探清楚韦一诺这边的口径和真相，来决定后续她们在善后的时候，怎么处理韦一诺。

　　刚刚只不过是被王子今突然地剖白影响了情绪。

　　韦一诺清了清嗓子：“我当然喜欢他。我只是、我只是没有办法——”

　　“你只是没有办法做到忠诚，没有办法只爱他一个，是吗？”

　　面对程若愚直白的反问，韦一诺没有狡辩的余地。

　　程若愚心中早就想到了，冷笑一声：“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们应该过得比我容易。我光是在纠结自己是否喜欢女人这件事情上，就痛苦了好几年。毕竟你们男生只要凭借自己的生理反应，就能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了，不是吗？”

　　“但是我呢？只有在我喜欢上某个人之后，才会被心中的刺痛感提醒到，‘啊，原来我是喜欢女人的啊’。你们应该比我更容易知道自己的感情，更容易地去找到愿意相守一辈子的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是要把自己逼入各种各样的绝境和弱处，然后堂而皇之地将一切怪到自己的性取向和社会对性取向的不公上呢？”

　　“熊远他有他的问题。在美国，我好几次救醒他，好几次替他善后。当时的我状态也不是很好，用行尸走肉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是当我们决定形婚的时候，我们都发誓，要重新振作，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后面当他遇上了你，把你介绍给我，又把子今这个完全没有必要参合进来的外人拉进来。我虽然知道荒唐，但是内心也不是没有和熊远一样暗暗希望事情都能往好的地方发展。”

　　程若愚更往前一步逼近了韦一诺，一把抓起韦一诺的衣领：“你知道我曾经有多羡慕你和熊远，终于能够找到合适的办法和自己相爱的人相守一辈子吗？为什么你不珍惜呢？”

　　韦一诺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

　　“或许这就是惩罚。”过了很久，韦一诺才无力虚脱地说，“我们欺骗的惩罚。我们欺骗众人自己的性取向的惩罚，我们欺骗众人形婚的惩罚。”

　　“不。”程若愚否定道，“这，只是我们欺骗自己，没有面对真实的自己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