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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留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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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虾店里开着暖气,熙熙攘攘,乱乱哄哄,昏黄的灯光落在桌上,脸上,映出温暖细腻的质感,是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宋晚照点了蒜蓉小龙虾和江小白,脱了外套,撸起袖子,吃东西的样子格外专注。
林象发现他穿衣打扮很有腔调,今日穿了一件半旧的千鸟格羊毛大衣,里面是米色衬衫,套咖色针织背心,颇有旧式英伦风情,这样的品味并非看一两本杂志就可以养成,不由对他背景有些好奇。
“你父母做什么的?”
“死了。”
他淡淡开口,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
“对不起。”林象连忙道歉。
“没什么,人都会死。”
林象没再接话,说的错的多,他觉得自己情商可能有问题,一张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人相对无言。
倒是宋晚照打破沉默,说:“你看到那个视频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林象也不再隐瞒,点点头:“对,觉得有意思,就过来找你玩儿。”
“没意思。”宋晚照摇摇头,“我这几天西餐厅都不敢去,又少赚几百块。”
林象顿时想到网上那些留言,不由哈哈笑起来。
普通人求之不得的艳福,他还嫌烦。
听他说到钱,林象有些疑惑,照理说,就他这个长相,这个条件,各大平台的经纪人还不跟苍蝇看见臭鸡蛋似的,可劲儿扑过来。
以前人家开玩笑说刷脸吃饭,而如今娱乐至死的年代,刷脸真的可以吃饭。
“没有经纪人联系你?”他问。
“有。”
“你拒了?”林象有些惊讶,仔细想想,宋晚照可能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没有。”
“那你还想着那几百块呢。”
你是葛朗台吗?
“那个人让我去直播录视频。”他闷闷道,说话的语气竟有点儿委屈。
“前天我跟到公司去看了下,他让人给我化的跟妖怪似的,让我对着镜头做一些很奇怪的动作和表情,说这样肯定能火。”
“.......”林象听的一脸无语,说:“然后呢?”
“我问他,我可不可以只拉琴,他说不行。”
合着就是看上宋晚照这张脸了。
林象即使再没音乐细胞,也听的出宋晚照琴拉的极好,功底深厚。
就那首B小调第二协奏曲第三章,林象特意上网搜了一下,传说中的炫技神曲,演奏难度极高。
他的演奏如行云流水,丝毫无阻,不仅限于技巧,林象还从中听出了其他味道。
这样的人,又岂非池中之物。
他缺的就是运气。
林象本以为宋晚照的运气来了,他的音乐造诣,再配上他这张脸,想不火都难。
谁知道,这些人居然只想靠宋晚照的脸来营销,简直脑残。
林象气的脑壳都疼了,这什么公司的经纪人啊,鼠目寸光,杀鸡取卵。
“没事。”林象安慰他:“这种辣鸡公司,不去也罢。”
“嗯。”
宋晚照点点头,埋下头认真的剥虾。
知道林象专门来找他,宋晚照其实蛮惊喜的。
他没什么朋友,自19岁那年,家中忽逢劫难,他的性格就变得格外怪异,不爱交际,不爱说话,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站在阳台上拉心爱的小提琴。
在渔人码头,叫住林象,请他吃饭,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和陌生人搭话。
那个男人坐在海边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听了一下午。
什么人附庸风雅,什么人用心聆听,演奏者心里都有一杆秤。
宋晚照早就注意到了他。
吃过饭后,宋晚照问林象,晚上住哪儿?
“酒店。”
“浪费。”宋晚照说:“住我家吧。”
“哦.....谢谢”
说实话,林象有点儿受宠若惊。
他寻思着宋晚照能出来见他,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没想到,对方居然还邀请他留宿。
宋晚照家住中山路,离这边不算太远,二人直接叫了辆滴滴。
到宋晚照家后,林象有些惊讶。
中高档小区,三室一厅,装修雅致有品。
怎么看也不像缺钱的人。
宋晚照在楼下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和洗漱用品,拿出牙刷毛巾给林象,说:“都是新的,凑合用。”
林象笑笑,他还挺贴心。
时间还早,宋晚照便关了灯放CD,林象觉得有意思,便坐下来一起看。
很老的一部片子——《海上钢琴师》,一开头,庸碌而颓丧的男人走进一家乐器行,要当掉他最爱的小号。
林象心不在焉,一直在走神,倒是宋晚照,看的特别认真,目不转睛。
直到那一幕出现。
m ax在船上与1900初次相逢,1900身穿白衬衫燕尾服,英俊而优雅,他让max解开钢琴制动,两人在风浪交加,颠簸摇晃的船上与钢琴共舞,快乐恣意。
他们驾驶着钢琴撞碎了贵重的玻墙,撞坏了船长的卧室门,被罚去锅炉房铲煤,二人依旧笑着,开心的像个小孩。
一眼万年。
直到最后,1900与船一起在海上爆炸,他的躯体和灵魂,都永远留在了海上。
手上的香烟燃尽,烫到手指,林象才回过神。
片尾曲《Lost Boys Calling》在房间里静静流淌,像极了1900的低声絮语。
宋晚照转过头看着他,在漆黑的夜里,二人相顾无言。
“如果我是max,跟1900在锅炉房铲一辈子煤也行。”
突然,林象低声开口。
宋晚照愣了愣,笑起来。
“我也是。”
看完电影果然是消磨时间的利器,关掉电视后,已是晚上十点,林象本着养身的原则,拿了牙刷毛巾去洗手间,准备收拾完睡觉了。
宋晚照家很整洁,干干净净,杂物甚少。
常人总觉得女人比男人爱收拾,很多房东租房也更乐意把房子租给女人。
事实上,一个生活习惯良好的男人,家里通常十分干净,整洁的像是从没人住过。
反倒是女人,譬如杨斯言,一屋子衣服包包鞋子化妆品毛绒玩具,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乱的沙发上都没法儿坐人。
林象挤了牙膏刷牙,迷迷糊糊间,发现一嘴都是牙刷毛。
卧槽。
林象爆了句粗口,呸呸呸把牙刷毛都涂出来,冲着外面喊了声:“宋晚照!”
“怎么了!”
“你买的啥牙刷,刷了我一嘴毛!”
“买牙膏送的!”
“......”
林象低下头,一阵无言。
说宋晚照葛朗台还真没说错,他咋这么抠门,门都快给他抠烂了。
林象洗完澡出来,身上就一件白t短裤,整个人冷的直哆嗦。
他一个箭步冲进房里,拉上被子,瞬间一个卧槽!
这被窝太冰了。
“宋晚照!”他又开始嚎起来。
宋晚照正在给弓子上松香,听见林象的声音,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怎么名堂咋这么多。
“怎么了?”他放下弓子,走到房门口。
林象在床上把自己裹的像条毛毛虫,只露出一个头,问:“有电热毯吗?”
“.......”
宋晚照看他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年纪轻轻,身体就这么虚弱吗?
真是可怜。
林象丝毫没察觉自己在宋晚照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很虚的男人,还认真的解释解释道:“这床实在太冷了,睡不着。”
“没有。”宋晚照轻轻开口:“你将就一下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林象一个人孤零零在床上躺着,顿时有点委屈。
床好冷,宋晚照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