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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失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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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台北温暖如春,十一月的成都寒风刺骨。
林象身上这会儿还穿着冲锋衣,下飞机时冷的差点没跳起来,赶紧去厕所换了出发时带的厚衣服。
还没出站口,杨斯言就打电话来了。
杨斯言是他现在交往的女朋友,两人都是无业游民。
但有一点不一样,杨斯言有钱,林象没钱。
富婆和穷光蛋的诡异组合。
“回来了吗?”
“嗯,刚下飞机。”
“我跟陈慕在逛国金,你过来不?”
“不了。”林象摇摇头:“回家休息。”
杨斯言也不勉强,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他坐了一辆的士回家,房子租在玉林路,老旧的路段,老旧的房子,四周都是餐馆酒吧,一到夜里就热闹起来,是那个叫赵雷的歌手,一首《成都》唱火了这里。
说起林象和杨斯言的相遇,也颇戏剧。
两人认识是在酒吧,那天正跨年,339电视塔凌晨两点依旧人来人往,甚至堵车。
当时林象刚读大二,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高高的个子,英俊的面容,由于长年绘画,身上带着股干净的书卷气,在人潮拥挤的酒吧里格外扎眼。
杨斯言跟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一个姑娘说:“从进酒吧你就在看那个帅哥,看他妈几小时了,我就成全你一回,罚你去要他的联系方式。”
杨斯言勾唇一笑,清冷妩媚的脸上莫名带了股妖气:“谢谢姐妹。”
然后她走到林象面前,嘴上还叼了一支烟。
“帅哥,借个火?”
林象那桌都是青涩的学生,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都一愣一愣的。
林象也有点楞,但毕竟算个系草,身旁不缺追求者,表现的还是比较冷静,淡定的从桌上拿了个打火机,向杨斯言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点,方便点烟。
站都懒得站起来。
杨斯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棋逢对手啊,旋即妩媚一笑,弯下腰,大大的T恤领微微落下,胸前风光略见一二。
林象目不斜视,打了火,递过去。
完全就是柳下惠本惠。
杨斯言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弥漫,散了些在林象脸上。
他屏住呼吸,面无表情,看起来淡定无比,其实心里慌的一批。
这女的太他妈勾人了,又冷又艳又能撩,一般人哪里遭得住。
幸好杨斯言没有继续,恢复了正常,看着林象,轻声说:“帅哥,给个微信呗。”
“哦。”
他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放她面前。
杨斯言扫码添加后,又靠近林象,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以后,你是我的了。”
“.......”
林象没接话,当时心里只盼着她赶紧走。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后面一来二去就真香了。
林象真的变成杨斯言的了。
跟这个狐狸精般的女人,一谈就是五年。
杨斯言大学主修金融,可她经常连十几块的帐都算不清,有次林象跟她去买橘子,标价3块钱一斤,她居然问老板10块钱三斤买不买。
林象差点没上去捂住她的嘴。
她现在还在攻读CMA,估计就算考上了,也没法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不然凭她这水平,估计一个月工资赔完还要倒贴钱。
想起杨斯言,林象便不由勾起唇角。
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索性坐在桌前,整理凌乱的画作。
读书时,他的画作常被老师夸奖,便觉得自己才华横溢,这天地之旷阔,没有哪里不能去,没有哪里去不得。
那时他的画里包含着满腔热情,淋漓尽致。
毕业后,出去工作,处处碰壁,才发现这城市夜有明灯万盏,却无一盏为他而亮。
他不会画商业插画,开画展又无人赏识,旁人说他的画作模仿痕迹过重,没有自己的灵魂。
他可以像徐渭,像傅抱石,像八大山人,却不像林象。
艺术是创作,不是复制。
这样的作品,没有价值。
最穷困之际,还有人找到林象,让他替小网站画颜色漫画。
他穷的揭不开锅,为五斗米折腰,画了一页,撕的粉碎,情愿饿死。
后面只能开始摊手向家里要钱,颓废又沮丧。
林象家里不算穷也不算富,父母养他肯定是养得起,只是二十多岁的男人,啃老未免太没用。
可他除了画画什么都不想干,总觉得能创出名堂。
一次次碰壁,一次次绝望,像个游离在边缘的流浪汉。
晚上的时候杨斯言给林象打电话,说她在楼下的小酒馆,让他陪她坐会儿。
林象有些惊讶,今天是吹了什么风。
她很少过来这边,一溜儿的老房子,又堵又旧,破的根本落不下脚。
杨斯言是个实诚的富二代,不喜欢玩吃路边摊那一套,她住望江楼附近的高档公寓,开玛莎拉蒂,吃米其林,既然有钱,为什么不享受最好的。
林象本来已经洗过澡,准备上床睡觉,但依旧顺着杨斯言,穿上衣服,出门。
到酒馆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杨斯言。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上穿一件maxmara的驼色大衣,没有化妆,眉眼冷淡。
“吃饭了吗?”林象问她。
杨斯言没说话,把菜单扔桌上,说酒随便点。
林象笑了笑,问:“谁惹你了,脾气这么大。”
她却很认真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象。”
气氛有点怪异,林象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问:“你今天怎么了?”
“我妈让我去相亲。”
“哦。”
“你没什么想说的?”
林象摇摇头,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突然面对这样的场景,说不懵是假的。
“你妈让你相亲,我也拦不住,是吧。”他打了个岔,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是。”她居高临下:“你当然拦不住,就你这样的男人,拦得住什么?”
“......”
“杨斯言。”林象站起身来,准备要走:“我不想吵架。”
“你给我坐回去!”杨斯言挑起眉毛,气势凛然。
“你以为我想吵?”她笑了笑,竟然有几分荒凉的味道。
“我24了,不是18岁。”
杨斯言一双清冷的丹凤眼微微斜睨着,这个劲劲儿的样子特别迷人。
林象想起第一次见她,也是如此,像一只刚下山的狐狸精,冷艳勾人,一眼着迷。
可他恍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开始变得虚幻,如何也抓不住,消散在手里。
她点了一支烟,轻轻开口。
“林象,我是真心喜欢过你,但我突然发现,喜欢并不能当饭吃。”
“你穷,无所谓,但就怕你不上进,我怎么去告诉我爸妈,我要嫁给你,就算我义无反顾嫁给你,我们今后的日子又怎么办?看你风花雪月琴棋画,就抵尽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你现在24,等玩够了,浪够了,想做事了,30多或者40多,都来得及。那我呢?花期那么短,我陪你蹉跎年华,我还剩什么?”
一通话猛的砸过来,令人手不及。
她说的一切问题都无比现实,可林象从来没想过。
他承认,他自私,在一年三年,不曾想过未来,今朝有酒今朝醉。
杨斯言看起来放浪不羁,像个玩咖,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一样的。
真是蠢,女人和男人怎么会一样,她们总比男人成熟,心里藏着许多想法。
他说不出努力奋斗的话,也不敢给她任何承诺,一想到要给一个女人未来,两个人会有家,有孩子,要相互扶持,共度一生,他便觉得慌乱,没有丝毫期待。
24岁的林象,还是个懦弱的孩童。
他负担不起男人的责任,只能逃避。
“对不起。”
他轻声道。
“分手吧。”杨斯言冷笑。
“好。”他点点头:“真的很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见林象这样干脆,杨斯言气的发抖,她真是看错了他!没有挽留,没有保证,答应的这样干脆,甚至令她错觉,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爱过她。
瞎了她的狗眼。
于是拎起包包,愤然离去。
林象叫来服务员,买了单,看着窗外发呆。
杨斯言说的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
从来都是林象配不上她,就这样分手,对杨斯言来说是一件好事。
说不上有多伤心难过,只是觉得心里空空落落。
不知在酒吧坐了多久,回家时,已是凌晨2点。
他一头扎在床上,什么都不愿再想。
林象拉上窗帘在家里浑浑噩噩了几日,杨斯言的话像一段魔咒,在脑海里来来回回,他想,他真是个废物,没钱没势,连喜欢的姑娘都留不住。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手机。
说来也巧,刚点开微信,就正好收到一条信息,发消息的人叫苏白,是林象大学同学。
林象与苏白交情并不深,大一的时候一起参加过书画社,聚过几次餐,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苏白退社了,他也再没见过他。
听同学说,苏白家境极好,他父亲早几年做古董生意发家,赚了钱之后,改行做文玩玉器,在成都开了好几家店铺,规模极大。林象有次跟朋友逛到琴台路,还专门去苏白家的店看了看,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三层楼的古建筑,雕梁画栋,装饰的古色古香,展示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一看价格,小叶紫檀两万、金刚菩提三万、天珠8万、玻璃种翡翠挂件30万.......
妈的,没一样买的起,林象一行人受刺激不小,赶紧转身出去了。
他实在纳闷,这个富家子弟没事联系他干啥。
“最近怎么样?”
在苏白面前,林象也没啥可装逼的,直接回了几个字:“不怎么样。”
没多久,他就弹了个语音过来。
“我这儿有个活,做吗?”他开门见山。
“什么活?”
“画古画。”
林象笑了笑,不就是造假,说的还挺委婉。
他没想到,苏白这样的家庭条件,还冒险干这种违法犯罪的事。
“算了,有钱挣,没命花。”他拒绝道。
这几年什么都查的严,打黑打假,但凡沾上就没好果子吃。苏白家境挺好,一般小钱看不上,他有兴趣做的,估计金额不小,一旦东窗事发,林象这种小喽啰身先士卒,带头表演什么叫牢底坐穿。
“一副两万。”他淡声道。
林象半晌没说话。
两万块钱不算多,但吸引他这种穷逼,最够了。
林象不懂作旧、装裱这些技巧,只能帮他画,光这个步骤就两万,苏白打算拿成品去忽悠别人多少钱?他想了想,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再换个角度看,现在普通仿制品用喷墨打印褪色即可,他还找个人来亲自画,做的必然不是小局。
林象心里很清楚苏白为什么找他,他是学国画出身的,10岁就开始仿画名家作品,从摹到临,浸淫多年。
他不是一个创作的高手,但说到临摹,还没怕过谁。
仿佛就是为了造假而生。
“林象。”苏白见他久久不说话,便劝道:“你毕业这几年过的很落魄,我都知道,这年头,没钱没背景,想开画展卖画的可能性为零,你既然有这个天赋,为什么不利用它,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林象垂着头,一言不发。
苏白说的没错,事到如今,除了这条路,他已经别无选择。
杨斯言的话,苏白的话,一字一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造假就造假,总比画小黄漫强,男子汉大丈夫,人死鸟朝天,怕个球。
“行。”林象点点头,下定决心。
“很好。”苏白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明天我来接你,一切见面详谈。”
“随便。”
林象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一阵茫然。
莫名其妙,就被苏白带沟里了。
他终于明白,人始终要踏入涌动的泥流之中,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总有无数双手在推着你。我们选择不了出身,改变不了命运,只能汲汲营营。
活着,是根本,而穷,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