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
-
一个娇小的白色倩影迎风驻立在近海的礁石上,弱不禁风,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大海的浩淼无边所吞噬。她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一双小脚正触摸着松涛拍岸的声音,振聋发聩的海浪声离她很近很近,她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化身一朵白色的浪花而付之一笑,大海的确是她最好的归宿。今天,她如水般剔透的眼睛读懂了大海的墨蓝色心情,同病相怜的她的心情也是一样。她明净清莹的脸庞苍白如纸,如黛的双眉紧蹙,隐含着没有人能了解,日以夜继深入骨髓的不停折磨着她的痛楚,这种痛以时间为手消损了她全付的精力,让她感到精疲力竭,再也无力活下去,身心疲累地只想沉睡大海温柔的怀抱,永远永远地安眠。此刻她有一种强烈轻贱自己生命的倾向。
时弦瑟眉头纠结十分恼火,他已经注视她良久了,此举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她的背影十分碍眼疙的在他平阔的视野之内,令他不得不目睹。他正站在离她身后数米之遥的一块礁石上。当他来到这片熟悉的海滩时,这个陌生女子就已然站在这儿了。他先是微微一惊,接着满腹不快油然而生。不,确切的说是憎恶。在生命的最后流光,他需要的是绝对静独,而这个陌生女子的出现不但扰乱了这片海的宁静,更加扰乱了他决定结束生命时刻的对静的渴求。
以往,时弦瑟常常独自一人在这片阑静无语的海滩沉思默想。不过今天此行却跟往常大相径庭。他选择了这片海成为他永恒睡眠的窀穴。因为只有在这儿——只有这一片海才会永远的静静聆听他的心声。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他投入大海壮阔的胸怀。难道昊天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去吗?他对着她的背影忿忿而怒,心里更多的是对苍旻的控拆!他越是盼这个陌生女子速速离开,就越是专注地盯着她的白色身影。
越注目他心里越觉得诡谲:这飘袂的白色裙裾怎么竟散发出丝丝幽灵的气息?他出奇敏锐地嗅到了死亡前行将灭殁的生命之息,像一根丝线就快要断了。人之将死,其气也散。“她,她想干什么?”他的心不由地一颤,脚不由自主地挪步向前,往她站立的一方礁石走去。
蔚蓝雪的心怆然欲碎,两眼呆望着茫茫无边的大海,眼眸哀怨的秘语:这一片深蓝就是我最好的归宿!泪光点点的大海听懂了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心声。下一秒,她毫不迟疑地扑向了这一片蓝色的海洋。快得令时弦瑟措手不及,他大惊,跟着飞身纵跳入海。虽稍稍晚了一步,但万幸的是:在海水里他很快就抓住了她的白色衣裙,然后紧紧托住她奋力游上了岸,把她湿漉漉的身体平放在沙滩上,手用力地拍打她的面颊,极力要唤醒她,“喂,你醒醒,快醒醒啊……听见没有?你还活着哪,别装死啦!快醒醒…”任他如何大叫大嚷,昏迷的人还是紧闭眼目脸色如死人一般。“这怎么办?她不会真死了吧?那…那我不就成了杀人犯!”这是顺理成章的逻辑推理,并且眼看着就要发生了,时弦瑟吓得心头大骇。他抓耳挠腮急思对策,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人工呼吸!对。”就算她是金枝玉叶贵为哪国公主,这时候他也顾不了那许多了。死马得当活马医,总比他背黑锅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强。
这一招还真灵验!时弦瑟嘴对嘴地帮助她吐故纳息,她终于悠悠地醒转了过来,大吐出几口海水。“啊,你醒了,终于醒过来啦!”时弦瑟眼睛一亮大喜过望地叫道。他在为自己成功洗刷了杀人嫌疑犯的罪名高兴。蔚蓝雪挣扎着用胳膊肘撑住沙滩前摇后晃地站了起来。不等她说谢,时弦瑟抢先说道:“你没事了,那我走了。”说完他无事一身轻地朝前走去。刚走出四五步,他不放心地回过头去望,谁知她体力不支仰面又倒在了沙滩上。“好歹等我离开你再倒啊?”他心里直犯嘀咕,但脚还是走了回去,良心在驱使着他。“喂,喂,你没事吧?怎么又晕了?快醒醒啊……”他又是捏她的脸又是掐她的仁中。“水,…水,…”她半昏不醒嘴里嗫嚅着。“你等着。”时弦瑟转身往东跑。那儿有离海最近的售货商店。
他买了矿泉水和芝士面包飞跑回来。先扶她坐起来,喂了几口水后,蔚蓝雪感觉清醒了一点。恢复了少许力气后,她摆摆手开始自己喝水。让别人伺候她喝水,她觉得别扭。况且这在她二十四年的青春韶华里是绝无仅有的事(婴幼儿时期除外),她从来自己的事自己做。再说在这种情形下相遇本来就够让她难堪无地自容的了。谁愿意让别人瞧见自己最绝望、最痛苦、最想不开的时刻呢!她生怕他开口问她为什么要自杀?于是喝一口水就朝他瞄上一眼。
折腾了半天时弦瑟早已经饥肠辘辘。此刻,他正大快朵颐地大口吞咽着香软的芝士面包。他实在是饿极了,所以吃得极香。无论面包上抹着的诱人的黄灿灿的芝士,还是他香喷喷地筋腱鼓动的腮帮子,都能第一时间打动人的味蕾,让人忍不住舔舔舌头想去感受一番他手里的芝士面包那美妙绝伦的味道。
蔚蓝雪看得直咽口水,她也快饿昏了。从昨天和爸爸大吵了一架之后到现在她粒米未进,腹空如洗。当时弦瑟注意到她紧盯着自己手上的面包,抿了又抿嘴唇,又下决心地移开头去时,他把剩下的面包递过去。蔚蓝雪迟疑了一下,感激地看他一眼接在手里,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一半芝士面包此刻成了世上最美的美味。可不是吗!饿汉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最美的了。时弦瑟从未见过哪个年轻小姐的吃相像她现在这样大嚼大咽近乎粗鲁。他见惯的都是些笑不露齿,抿着娇小的嘴唇静静的有韵律地咀嚼食物的仪态优雅的富家千金。“你几天没吃饭了?”他开口问,嘴角因嘲笑轻轻上扬。蔚蓝雪看得分明,反唇相讥:“你的吃相又能好到哪里去?”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时弦瑟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面包,郑重言明:“别忘了,这是我赐给你的救济粮!”唉——人在饥荒时,不得不低头。蔚蓝雪可怜巴巴地告诉他她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原来她比我还可怜。”时弦瑟心一软把面包还给她。直到蔚蓝雪吃完,他都没再开口说话。并且这份沉默还在往时间深处绵延。
他凝望向墨色连天、波涛汹涌的大海,神情肃穆。蔚蓝雪似也被这份沉甸甸的寂静深深地感染了,她半仰起头凝眸眺望向大海。两个人心里同时都在想今天这片海本该是自己安息的地方啊,可却偏偏连死都不成!
不知过了多久,时弦瑟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她深受大海吸引的陶醉神情,神态庄严凝重的脸庞,令他心念一动。他重又望向大海,似在自语:“你也觉得大海是你的家吗?”蔚蓝雪看向他,那是一种半审视半暗含激动的目光,这句话就像扣开她心灵门扉上的钥匙,令她心澜波动。起先她没答话,稍作思索她才说:“我向往大海。”“因为蓝色是梦?”时弦瑟似问似答,更似自言自语。
接着他又径自说了下去。面对一个和自己同样到海边来寻求人生解脱的人,突然间他有了一种想向她倾诉的冲动。“我无家可归,这片海就像是我的家。每一抹蓝色都是我梦想的笔刷,雪蓝、浅蓝、粉蓝、湖蓝、蔚蓝、瓦蓝、墨蓝……每一种蓝色我都想去表达。它们各有其义,各自有各自的语言,就像你和我或者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其实都带有独一无二的个性标签,”一旁的蔚蓝雪注意到他说这些话时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采。说到这儿他略作停顿地看向她,似乎急切地盼着她说句话。于是,蔚蓝雪自然地问:“你想做一个画家?”时弦瑟得意地付之一笑,赞了一句:“你还真不笨!”没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他重拾刚才的话匣子,“我的标签来自生命之初。生下我的妈妈就是个画家——风景画家。从我小时候起,她就常带我来这儿,她喜欢在海边作画,我就在一边玩耍。后来她去世了,我常常独自到这儿来凭吊她。今天是她的祭日,所以我来了。你呢?为什么而来?”时弦瑟看向她。他的话里隐藏了至关重要的事实。“你不都已经看到了?”蔚蓝雪坦陈作答,言下之意正如他所见——她确是为寻死而来。至于其它,她不想多言,她已经够伤心的了,难道还要把这种伤心痛苦自怨自艾地出售给别人,添加别人的不快吗?这个世界伤心的人已经够多了。她站了起来,为了平息清醒记起的痛苦她急速地朝大海走去。
“其实我来这儿的目的和你一样。”时弦瑟在她背后朝她大吼。他以为她还是想不开欲再次跳海,遂以真话阻止她。蔚蓝雪心下大惊,如他所愿地回过头望向他,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开始往回走到他面前,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他,她想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自杀。难道比她被妈妈抛弃,爸爸公司倒闭,负债累累,成日醉生梦死的以酒度日还惨吗?不,他绝不会这么惨!至少他在天堂里爱他的妈妈不会抛弃他。蔚蓝雪心里苦笑了一下。
今天的时弦瑟和往日完全不一样,他那颗倔犟的心因这大海变得柔软了,因这个同病相怜的女子变得温情脉脉了。他像对着自己的妈妈一样对蔚蓝雪倾吐沉郁心中的苦恼。这苦恼压得他整个人简直快爆裂开了,不能新生,还不如死亡!虽然他拣择后者未能遂愿,但郁积在他心中已久的苦闷却不吐不快,否则他会被活活憋死,窒息而亡。他用眼神示意蔚蓝雪坐下听他慢慢说。后者往沙滩上坐下静待他开口。
“我和这片海很亲近,它就像是我的妈妈一样,所以今天才会来这儿埋藏自己。所有人都以为我过着天堂般的日子,是啊,的确,”他苦笑了下,“正如他们所见,我家富甲一方,别墅、汽车、私人海湾、诺大的家业,可是这些对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心灵凄黯无光,没有一个人了解我的苦闷,没有一个人……”他深长地叹息了一声。“可是,我也过快乐的时光,那是我妈在世的时候,那时候我的确很开心——那是在我十岁以前。后来我的生活就坠入了地狱。啊!天哪!那个人一定不是我爸爸,他是撒旦,是魔鬼!他用他那一套在军队里养成的严苛的训练方式成日折磨我,逼迫我像他一样成为一个薄情寡义只重利的商人。当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把我想当画家的志向告诉他,请求他允准时,他勃然大怒,狠狠地斥责了我一番。我仅仅申辩了两句,就遭来他一顿鞭打——这是他一贯强硬的军人风格——他曾经是个海军军官。他从不允许有任何人违逆他。他越是反对,我对理想就更加坚定如一了。于是我暗地里偷偷地买画笔、颜料、画布,然后瞒着所有人跑到海边来作画。回到家再把这些工具统统藏起来。那时候我就像做贼一样左顾右盼、心惊胆颤,但同时心里又有一种莫名的窃喜。可惜好景不长,尽管我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却还是被爸爸发现了。他历来像猎犬一样灵敏,眼神如犀利的鸷鹰洞察一切,什么事都别想瞒过他的眼睛。这一次,他烧了我所有作画的工具,整整关了我五天禁闭,直到最后我饿地昏倒在地,他才罢休。他厉声警告我,如若他在家里再看到一支画笔,就立刻把我扫地出门。我开始在心里恨他,恨他烧毁了我最心爱的梦想,恨他丝毫不理解我。他越是像暴君一样压制我,我心里越是反叛——那时我正值叛逆的少年时期。我们之间磨擦不断,从未有过一天像真正的父子那样在赞赏中和悦、融洽的相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之间思想的沟壑越犁越深,隔亥与日俱增,像各向南北的天堑远远地分开了我们——虽然我们仍然生活在一起——但心却远隔天涯,比什么都陌生。现在他老了,但他的心灵依然强健,他顽固的家长派作风半丝儿也没有改变。对我的一切他都大包大揽,一手做主,仿佛我只是他桊养的笼中鸟,凭他任意主宰。”时弦瑟近乎绝望的第二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在上个月,我们的关系彻底破裂了。他声称为我觅得了一位门当户对的佳人作妻子。对方是楚氏集团的千金,身份地位无处不如他意,他拿我的婚姻做起了交易——这种显而易见的商场联姻,我厌恶透了。我讨厌他拿我的终身大事做砝码,去做盈利的交换。这根本就是一宗毫无感情的商品交易。而我是人——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不是商品。这一次我再也无法三缄其口了,我直接摆明了我的态度。我和我爸大吵了一架,彻底闹翻了。我明白我们再也无法和好了,所以我离家出走,来到这片海寻求最后的归宿,和我妈在一起。”时弦瑟的鼻翼翕动着,显然恼怒、痛苦和无奈紧紧纠缠着他,他那俊逸的双眉虬结,深潭似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大海,仿佛在咆哮、在呐喊。
等他汹涌的怒气稍稍平息了几分,蔚蓝雪怅然道:“你爸爸仍是和你说话的,可是…我爸爸根本就不和我说话。”时弦瑟甚感奇怪地看她,“为什么?”“他把我当作没有生命的桌子或者花瓶,呵!我也不清楚他把我当成什么。反正,他就像看不见我一样视我为无物。”说到这儿她略一低头,然后又抬起头苦涩地笑了,泪光莹然地看向大海。时弦瑟深深注视着她,以绝对的沉默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片刻以后,蔚蓝雪娓娓道来:“半年前,我爸的公司倒闭了,并且债台高筑。我们家的境况一落千丈,那些债主们成了家里每天的座上宾,我和爸妈成日灰头土脸的像下堂客。走投无路之际,我爸就开始没日没夜地酗酒喝得酩酊大醉。妈妈厌恶闻酒味,更厌恶像这种到处一团糟的潦倒落魄的生活。于是他们每天的大吵大闹成了我的必修课,愈演愈烈之后,没过多久,我妈离开了我爸,也抛弃了我,抛弃了整个家——她和一个富有的商人远走高飞去了国外——留给我和我爸的是更沉重的雪上加霜的打击。爸爸患了抑郁症,更有理由整日整夜的以酒买醉了。从此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酒瓶,他惟一会对我说的话就是让我去买酒。我多么盼望他能再对我多说点什么呀!像从前那样轻松随意地陪我聊天,或者叫一声我的名字,轻轻地喊我一声蔚蓝雪也好呀。你知道吗,他总是喜欢叫我的全名。”她回味般地笑了笑,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每当我晚上工作完回到家,看到他醉得不醒人事的样子,我都会躲到房间的角落里一个人捂住嘴偷偷地哭。我多么希望爸爸能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呀!我想对他说‘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工作,很快就能还完债恢复以前的生活’。可他从没有神智清醒的时候,也许他就想这么醉着,他已经被酒精麻痹成一个无所知觉的人了。就在前两天,医生通知我我爸患了脑瘤,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敢告诉他,我怕…他会彻底发了疯。我简直快崩溃了,我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去诉说。所以今天我来到了这儿,想让大海永远倾听我的声音。”说到这儿蔚蓝雪眼泪汪汪的转过头看了时弦瑟一眼。
时弦瑟极轻极自然地搂过她,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他想让这只受伤的倦鸟在自己的臂弯里安静地憩息一会儿,这是眼下他唯一能做到的——同时也是一个让她哭泣的体恤举动——而丝毫无关情爱。蔚蓝雪放情地哭着,紧紧地抱住他,恣意宣泄着胸臆中所有的苦闷。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出了心里话——或许是同病相怜在她身体里产生的惺惺相惜的化学反应;或许因为自杀未遂,她还活着,所以心中的痛苦不吐不快。人只要活着能够思想,烦恼、痛苦和忧伤就会如浪潮一波一波前赴后继地涌来。况且蔚蓝雪被不堪言的苦状压抑得太沉重、太剧烈、太孤寂了。竟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儿。听她的痛苦比自己更痛,时弦瑟的怜悯之心占了上风。
待她的哭声渐渐变得嘤嘤的及至没有了声音丝儿,时弦瑟才松开她。意料不到的是她居然睡着了,显然是哭累了,倦极了。时弦瑟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困倦、憔悴地酣酣沉睡,倍感安慰地笑了,“蔚蓝雪,这个名字真特别——蔚蓝色的大海如雪般纯净。这一刻他深心里无比宁静——是一种大海碧蓝色的安静——透彻、深遂。他烦燥、狂乱的情绪静静地褪淡了下去,如潮水般退向远方。仿佛倚靠着他的这个陌生女子的痛苦轭住了他痛苦的咽喉,就好像当一个忧愁的人听到另一个比他更加忧愁的声音时,他会感到原来自己的苦处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深。时弦瑟此时的心情大抵如此。他得已暂时放松了自身那个绝望、不堪的自己,他为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深深忧虑起来。他的目光向着大海远眺思索,此时遥远的海平面上已有点点星光亮起,就像从天坠落的蓝水晶,闪烁着无数璀璨的希望。时弦瑟想至少得为她做点什么。给钱?不现实,此刻他囊中羞涩——他的钱都在家里的一本存折上,是他妈妈自小以他的名义替他存的。而那个富有的家他是决计不会回去了。思来想去,他最终给她留下了一个蓝色的希望——一串心蓝水晶项链——这是他妈妈临终前留给他的遗物。他一直贴身携带,视若护身符。长久以来这条项链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它还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海蓝韵雪——妈妈曾经告诉过他。它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心形链坠上:一面是宝石蓝色,像星魂一般,勾魂慑魄,夺人心目;一面是雪白色,令人禁不住想要去这凝白里踏雪寻香,披一肩净心的雪裳。它们蓝辉雪映,光华夺目,相得益彰。时弦瑟从心里希望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女子能够坚强地活下去,虽然他们仅仅是萍水相逢,但相逢的这一刹他们都用心辉照耀了彼此。
拂晓时分他离开了,她还熟睡着,像新生儿一般肌肤幼嫩在梦寐中恬恬地熟睡着。他为她轻轻揉去脸上清莹的露珠,触手处肌肤柔滑如蛋白。他站起身儿准备走,而她的手在睡梦中却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他笑了,从没有人像这样信赖地一直握着他的手,虽然这只是个由梦中延续的动作。他猜这是她潜意识里寻找安全感的极其自然的举动。他为自己对别人并非毫无价值而感到一种兴奋。但他不得不走,逃脱的大门业已紧紧地关闭了,他要往理想的旅途跋涉而去,梦想就是炽热他心灵的方向。他好不容易掰开她的手,却意外地发现她掌心里有一枚朱砂胎痣,形状宛若落梅,灿若血焰。他呆愣了几秒,好奇了几秒,终于还是走了。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踏上梦想之旅的步伐。离开了海滩,当走在寂寂的山岗上时,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接着又继续往前走,心想:“真是个特别的女子。这么想时,他勾唇一笑,这笑迎迓着熹微的霞光照出了前路灿烂的憧憬。
蔚蓝雪是从甜柔的梦里、最舒适的心情里自然地醒过来的。不知为什么昨晚她竟伴着遗忘安然入睡了。醒来她发现那个陌生人不见了,环顾四周,除了自己再无其它人影。他确实走了。这时候她渴急了,便走到海边掬起水咕噜噜地喝了几口,好沁凉啊。陡然间她看见一枚蓝色水晶项链——由一根咖啡色棉绳系着——是从她脖颈间坠下来的,她不置信地盯着看,心里直纳闷,“我没有项链啊,这是从哪儿来的?”再一寻思,“难道……是他留给我的??”抚摸着蓝水晶的心她喃喃自语。除了他还会有谁呢!昨天的相遇不是天方夜谭里的一页故事,当然不会发生不翼而来的事。“他是希望我勇敢地活下去吗?”蔚蓝雪想是的。她羞郝地笑了笑,望向日初前笼着脂粉色云霞的大海,她失神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新添了几许力量。
她慢慢地走向来时的路,朝阳的玫瑰色光芒随着她的脚踪亦步亦趋,活泼泼的为她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