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成神了吗》了此

14、小镜河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沉寂，就像有泾渭分明的三条河流将他们分隔开，直到钟谣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转身离开。

　　还留在房间里的大祭司和钟义都不由松了口气，竟同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华灯初上，言城的街道上好不热闹。钟义在言城这些年，当然不可能光搞建筑去了。言城周边那几条绵延不知多少里的宽敞大道，便是这繁华景象的命脉所在。

　　钟谣好不容易将先生从房间里挖出来，这时候正走在灯火通明的夜市里。玉金城有严格的宵禁时间，夜里除了打更人的灯笼，漆黑一片，自然不可能有夜市。

　　所以钟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逛夜市，明亮的灯火映照在她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喜悦和新奇。

　　近几日都是晴天，回温不少，但到了夜里总会显得更加寒冷，钟谣裹在暖融融的斗篷里，小脸还是被冻得通红。她也不在意，拉着先生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活泼极了。

　　“这边的吃食也很有特色呢！”钟谣咬了一口手上的小圆饼，眼底的惊喜便藏不住，随着笑意酝酿开来，她忙从纸袋里又掏出一个递到先生嘴边，“尝尝看？”

　　也不知是这灯火晕染出的气氛太过朦胧暧昧，还是这糕点真的那么香甜诱人，平日里大概只会用手接过饼干的先生，却是微微低头张嘴咬住那块小圆饼，才仰头退后半步。

　　就着先生脸上温柔的笑意，钟谣愣住了，那只手还僵在半空中，一时不知该摆在哪里。有热意从心头一直烧到脑子里，然后砰一下炸开，她眼前顿时多了许多闪烁的小星星，整个人晕乎乎的。

　　别看钟谣平时总撩拨先生，那都是仗着先生不会回应，要真有什么进展，她那些娇羞便一股脑全钻出来，让她不知所以了。

　　先生便久违地在钟谣这里掌握了主动权——果然，对待公主殿下的大胆行径，你就得比她更大胆才行。

　　好一会，钟谣懵掉的脑子才渐渐找回来，迟到的红晕也悄悄爬上脸颊，将本就被冻得通红的脸蛋浸染得越发红润。

　　意识到自己在先生这里现了形，钟谣不禁有些丢脸，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小纸袋，却抬头硬气道：“饼干好吃吗？”

　　眼神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反正就是不太敢看先生。

　　虽然这样逗一逗公主殿下还挺有意思的，但先生也不敢太过火，是会把人给惹毛的。于是先生轻笑一声，正色道：“嗯，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说着，钟谣将手里那袋子饼干全塞进先生手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继续逛夜市去了。

　　转过身的一瞬间，钟谣脸上高傲的神色便换成懊恼——这么不争气，以后还怎么把先生追到手？

　　这一出之后，钟谣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玩闹，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热闹的街市上，却有些格格不入了。

　　当喧嚣声渐歇，眼前出现一条小河，河岸边寂静无人，河里却星星点点，好看极了。钟谣走近了看过去，才发现那是许多盏莲花灯。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缓缓流动的河里点燃了无数盏灯，灯火映照着漫天星斗，从看不见尽头的上游一直流入下游的黑暗中，像九天上的银河，恍然若梦。

　　“这是在放河灯吗？”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格外喜爱，钟谣也不例外，看着那一盏盏河灯流过眼前，满心欢喜便将先前烦恼尽皆驱散，忍不住回头与先生分享。

　　“嗯，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东境这边特有的风俗，年前这几天，他们会将愿望写在河灯上，随着小镜河的水飘进城里。等到除夕夜，随手捞起一盏便是一段缘分。”

　　先生的声音轻缓柔和，就像这潺潺溪水流淌进钟谣心中，她不禁幻想起那样的画面，只觉浪漫极了。

　　“先生，我们也来放河灯吧！”钟谣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向先生，以她和先生的缘分，到时一定能捞起对方那盏河灯。

　　先生今晚意外地好说话，他自然看出钟谣的想法，但这么多盏河灯，一模一样地飘在水中，所谓缘分在他看来不过是概率问题罢了。

　　等到钟谣捞起别的河灯，或是被旁人捞走他俩的河灯，就该知道，缘分二字，是怎样虚无缥缈。

　　沿着小镜河一直往前走，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在一起放河灯，钟谣拉着先生又往前走一段路，终于找到一家摊贩，他们在小摊上买了两盏河灯和一支笔，便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上游去。

　　她要找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再和先生两个人一起放河灯。

　　然而越往上游去，人越多，却不都是来放河灯的，这其中不少人都已经放过河灯，此时围在这里多半是凑热闹的。

　　这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盛会，钟谣总不能将他们都赶走，当下只能又带着先生扭头往下游去，他们刚刚过来的地方可是没有人的。

　　随着河灯一起走的感觉很奇妙，钟谣觉得自己仿佛也漂浮在水面，欢快地流淌着。渐渐地，便看不到别的人影，钟谣停下脚步才终于感觉到累。

　　她苦着张脸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轻轻捶打着小腿，怨念地想着，她跟河灯还是不一样的，至少河灯漂在水里都不用自己走路。

　　先生看到钟谣的神情，便猜到她在想什么，颇有些忍俊不禁，“还放河灯吗？”

　　“放，当然要放！”不然岂不是白白走这么多路了。钟谣气鼓鼓地端起她那盏河灯，将灯芯处那个防水的罩子打开，果然看见一个会发光的圆球。

　　听卖河灯的摊主说，这是东境特有的荧石，就长在三千石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不知怎么，离了东境就不再发光，变得跟普通石头一样了。

　　想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钟谣只是惊奇一番，也没怎么太在意。这荧石是特制的，里面是空心的，可以打开，愿望便要写在荧石的内壁上。

　　钟谣试了一下，得很小心才能将字好好写上去，也难怪摊主说可以帮写心愿。她抬头见先生似乎在对着河水发呆，却还是悄悄挪动身体遮住了先生的视线。

　　她的愿望可不能现在就被先生看见了。

　　人总是双标的，钟谣自己写好心愿，便眼巴巴想去偷看先生写的是什么。但还没等她有所行动，先生就写好将荧石放回了罩子里。

　　钟谣撇撇嘴，有些遗憾，但想到过两天的除夕夜便能将先生的河灯捞上来，便又兴奋起来——到时候就能看见先生的愿望了！

　　钟谣拉着先生一起蹲在河边，手捧着河灯，便要将它轻轻放进小镜河里。但她的小腿还有些酸涨，就蹲这么一会便麻了，控制不住地往河里倒去。

　　“小心！”先生赶忙伸手去拉，但怎料那河水突然银光大盛，将钟谣和先生都卷了进去，连带着许多河灯一起被打翻在小镜河里。

　　银光消散之后，小镜河又恢复平静，河面依旧漂过星星点点的河灯，河岸边却少了两个放河灯的人。

　　也不知那两盏承载着心愿的河灯是否随流水安然漂向远方。
　　*
　　钟谣记得自己明明在放河灯，脚下不稳就要掉进河里，下一刻却觉眼前一黑，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先生也不见了踪影。

　　压下心中隐隐的担忧，钟谣开始打量起周边环境，只一眼便被惊艳到了——你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上下左右，眼睛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极其纯粹的蓝色雾气。

　　整个空间都是被割裂的，像是打碎的镜子，有无数个面，互相反射着那纯粹的蓝，于是又有了许许多多深浅不一的蓝色。

　　是怎样一种梦幻的感觉，叫钟谣不禁看得呆了，不自觉便伸手想要触碰那些镜面。像蜻蜓点水，指尖刚碰上镜面，便泛起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接着，镜面上竟显出影像，却不是她的模样，而是另一幅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画面。

　　——起先，是一片虚无的黑暗，然后有了光，从光里走出一名女子。只见她素手轻扬，山川湖海便一点点代替黑暗，出现在世间。

　　无数割裂的镜面共同组成这样一副巨大而震撼的画面，环绕在你身边时，尽管无声，却那样有力，又那样真实。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钟谣眼前，恍惚间将她带到久远过去中，亲身感受这伟大的创世神力。

　　当画面结束，割裂的镜面归于平静，还不等钟谣缓过神，又缓缓浮现一行行金色的文字：

　　《神圣之书》记载，创世神菲斯塔娜因过多使用力量，而陷入永久的沉睡之中。众神为争夺“至高神”之位，开启了长达数年的名为“永恒荣耀”的战争……

　　掌管死神之国的神明因拥有生命之核的力量被其他神明忌惮……

　　神历一百年，众神共同讨伐死神之国……

　　这似乎只是只言片语，其间许多词汇都是钟谣从未听过的。隐约间，她感觉自己窥见了某件非常隐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