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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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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我的名字叫陈熹,我出生于1964年,死于1984年,我20岁。
那是一个医疗系统还不那么完善的年代,怪病一向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像我这样的人,只有短短几年可以无忧无虑,随着逐渐记事就只能躺在床上,偶尔下地走走,接受自己越长大就越孱弱的命运。
一直到最后那一天来临。
我看着外面的阳光逐渐模糊,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次比一次吃力。死亡的感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临死才发现自己的一生如此草草了事,甚至连自己到底是什么病都不太清楚,太可悲了,可我不想被人怜悯,不想承认自己是个悲剧。
感觉像是被塞进了温暖的黑暗里,黑暗像流沙一样把我吞噬,那一点光线离我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了沉重的窒息感,铺天盖地的压过来。然后我猛的从流沙中起身,回头便看到床上的“我”已经闭上了眼,形容枯槁,消瘦得令人害怕。
我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已经没有生气的身体被抬走,母亲小声啜泣着,父亲的脸阴沉得可怕,他缓缓把手放上母亲的肩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捏了捏。
我哭了,哭得很用力,但是却没有眼泪掉下来,我试着和他们说话,但是一下子便穿透过他们的身体,我试着去拿自己从前最喜欢的杯子,结果看着自己的手比从前更脆弱般从把手上穿过。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们听不见我说话,感觉不到我,哪怕我大声哭叫着也无济于事。
后来房间越来越空,凳子不见了,书柜不见了,衣柜里的衣服也都不见了。
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生前听妈妈讲过鬼故事,说是一个人死之后会有黑白无常来拘魂,把他带去另一个世界,可我发现已经这么久了,没有人理我,没有人来看我,也没人说要把我带走。
就连爸爸妈妈搬走的时候,也只带上了衣服和家具,没有带走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试着逃离这里去找爸爸妈妈,但是这栋房子似乎是为我准备的一个牢笼,我可以穿透里面的任何东西,却穿不过那扇门。
我没办法离开,我永远只能待在这里。
后来也逐渐习惯了一个人待着,有时候无聊就喜欢在那张已经被搬得只剩床板了的床上躺着,但是每当我一躺上去,还没来得及感觉,就刷的一下沉到床底,贴着地面,然后从床下爬出来,总是本能想护着头生怕撞到。
都说鬼是会飘来飘去的,可我就喜欢踏在地上走,看看家里哪些地方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后来我发现了走廊一块腐朽得不成样子的地板,每次我一踩上去就会发出轻轻的“咔嚓”一声。
我居然感动得泪流满面!然后不觉疲倦的在上面走来走去。听说人的灵魂是有重量的,这也许便是它能回应我的原因。爸爸妈妈居然还不如一块木地板!不管我多大声的呼唤,他们都没对我说一句“咔嚓”。
我很想见他们,或者朋友,或者陌生人,或者不管是谁都好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窗户外那棵快把枝条伸进屋子里来的树被雪覆盖了很多次。
我也是啊,一直在这里,被覆盖了很多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