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之宴》李想渔

5、气你。

　　喻成圆觉得自己听漏了，“回家了”前面该有的两个字——“我们”，指的是盛宴和赵一一。

　　他点点头，嗓子像被烧干了一样细哑：“路上小心。”

　　喻成圆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正好背着两人，他听见赵一一和盛宴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而盛宴却迟迟没有回应，再然后他就什么也没听见了，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赵一一最喜欢这个舅舅，因为这个舅舅不会听他妈的吩咐阻止他吃洋快餐。此时他紧紧箍着盛宴的大腿，时不时跺两下小短腿：“舅舅！我们去吃必胜客嘛！”

　　赵一一的长相偏靠近父亲，一头黑硬的头发自然带着弧度，摸起来手感不算好。盛宴从小也不常吃这些东西，于是便打着小孩的名号一起吃，他随手抓抓侄子的自然卷，视线却看向办公室的方向，“好，等喻老师出来咱们就去吃必胜客。”

　　“为什么要等喻老师？”

　　“因为我正在努力让他成为你的舅妈。”

　　盛宴早在高中毕业时就跟家里出了柜，除了当年爷爷那一顿打以外什么苦头都没吃。然而他不知道，喻成圆却是苦不堪言。

　　赵一一从小就知道他这个舅舅和别人不太一样，听了这话也没多大感觉，只是恍然大悟：“那是你做了不好的事让喻老师生气了吗？”

　　盛宴眉头一皱，奇怪赵一一这无厘头的话，“为什么是我让他不开心了？”说罢又接了一句“他今天不开心了吗？”

　　小朋友挨着盛宴的大腿，皱眉的样子和舅舅神似，“喻老师今天上课的时候一直走神诶。”

　　一大一小靠在走廊上且有着相似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趣味。喻成圆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赵一一自从知道了盛宴的想法，看着喻成圆突然就觉得很亲切，他哒哒哒跑到愣住了的喻成圆身前，两只小手牵住喻成圆的手，“喻老师，我们一起去吃必胜客吧！”

　　盛宴任赵一一跑过来找自己，还站在那笑，喻成圆没想明白他为何突然对自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只觉得不安，却又不好意思挣开孩子的手，只能把小家伙牵过去。

　　秋日的天，暗一度便冷一分，何况这地面上都还未干透，喻成圆的膝盖又痛了起来。

　　盛宴紧紧看着他，敏锐地发现他的唇色白了两分，嘴角的笑差点就没维持住。

　　这是两人再遇后第一次对视，喻成圆先败下阵来，把视线转移到赵一一的小脑袋上：“盛先生，天色不早了，一一也饿了，你们快回去吧。”他说着抬手，想把小朋友交接出去。

　　“喻老师也一起去吧。”

　　喻成圆疑惑地抬头。

　　“一一麻烦了老师这么久，也该请老师吃顿饭对不对？”

　　赵一一十分配合，圆圆的小脑袋啄木鸟一样点点，抬头看向身旁的大人，抓着喻成圆的手又紧了紧，“我有零花钱，我请老师吃披萨。”

　　赵一一圆溜溜亮晶晶的小狗眼里写满了真诚，喻成圆想了想大人，又看了看小孩，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三个人真的去了必胜客，点了一桌满满的餐品。

　　赵一一吃的脸颊上全是番茄酱，盛宴也不管，最后还是喻成圆看不下去拿了纸给小花猫擦脸。

　　赵一一正吃到兴头上，说话也不过脑子了，乐呵呵地冲喻成圆道了谢：“谢谢舅妈。”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喻成圆动作的手一颤，张了张嘴没吐出半个字。

　　正咬着披萨的盛宴也一顿，没想到自己的小侄子一上来就这么猛。但他瞧喻成圆并未说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水桶倒是稳了一二。

　　喻成圆看了眼表，心里惦记着芋圆。虽说出门时多放了猫粮，但小东□□自在家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猫，也不放心自己的家当。毕竟现在他可没有多余的钱再置办新物什了。

　　看身旁的赵一一吃得差不多，喻成圆提出离开。

　　桌子上的披萨小食还有许多，盛宴点点头唤来服务员，一一打包起来带走。

　　喻成圆手快，先一步拿了账单到了收银台，微信支付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盛宴和赵一一拎着一堆打包袋，落后于喻成圆。

　　赵一一长叹了口气，小大人一般开了口：“舅舅，人家喻老师好像不喜欢你，腿疼还走得那么快。”

　　关于喻成圆喜欢自己这件事盛宴早已了然，他注意的是后面那句话，“腿疼？”

　　赵一一点点头：“对呀，喻老师下雨天的时候，走路经常一瘸一瘸的。”

　　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小朋友脑海里的形容词有限，没得选了。

　　盛宴细细回想，只觉得对方走路确实比较慢，而看见自己后却走得飞快，逃一样。

　　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明明他才是被甩的那一个。

　　将赵一一送到家里安顿好，盛宴掉头就往喻成圆家门口去，短短一节路的时间里，他已经在脑海里上演了无数种情节，而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两人和好如初。

　　按门铃的前一刻，盛宴暗暗对自己说：“贱就贱吧，最后一次了。”无论喻成圆今天怎样对他，他都要把自己的心意一次说清。

　　喻成圆没想到盛宴会来的这么快，他甚至猜测对方会因为赵一一而放弃今天早上的单方面约定，因为那毕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小侄子。

　　很明显，他低估了盛宴对他的在意程度，也低估了自己对盛宴对感情。

　　外头天凉，喻成圆舍不得让盛宴吃苦，没有犹豫就按了开门键，顺便打开了防盗门。

　　芋圆被喂了零食，然后丢进卧室关了起来。

　　喻成圆最见不得盛宴的笑脸，可盛宴却站在门口笑着对他说：“好久不见。”

　　喻成圆如鲠在喉，点点了头不敢看他，撇过头去。

　　盛宴自然地带上门，走进来将客厅环顾了一下。

　　没有繁复的陈设，统共不过黑灰白三色，看起来冷冷清清，门口鞋架上的鞋除了喻成圆的码数再无其他，不像有其他人居住过。

　　喻成圆靠在电视柜上，离他很远，垂着眼帘看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客厅的灯花白，照得对方脸上毫无血色。

　　盛宴走到他身前，“一个人过得好吗？”

　　喻成圆还是不说话，只点点头。他清楚地闻见盛宴身上的味道，是沉稳的木质香。

　　他用力咬着唇，唇齿交界处血色微现，如同他发凉的指关节。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一室安静。

　　盛宴投降：“我们和好吧。”

　　喻成圆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喻成圆怕被他察觉到异常，仍是摇摇头。

　　他不敢说话，他知道只要一开口，盛宴就能听出自己的哭腔。

　　无数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他跪着求父母首肯他与盛宴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上的小人画，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里上演。

　　他有多想这个人，对父母就有多愧疚。

　　喻成圆万分唾弃自己，越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盛宴这颗炽热的太阳，他是那样的美好，而自己已经残破不已。

　　“谈一谈”以一方的拒不开口以及另一方的摔门而去告终。

　　喻成圆抹了把脸，视线却控制不住地模糊。

　　喻成圆难受，盛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脑子乱得好像浆糊。

　　平日里如何镇定理智的人，到了喻成圆面前智商仿佛只有五十，忘了问他腿怎么了，也没来得及表明心意，就被对方的态度激怒。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喻成圆不愿意接受自己，明明已是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