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花谢城

1、第一章

　　‘静儿，静儿，你要活着，活着。’
　　好好的活着。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戚念静依旧不敢入睡，每当午夜时分，女人嘶哑悲伤的声音就会在他脑海里不断的想起来，那是他的母亲，曾经最受宠爱的皇后，却死在他父皇的手中。
　　念静，念静，念出了多少爱与恨。
　　静王后谋反成为了不争的事实，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位温柔美丽的女人，前朝余孽，藏匿东宫，勾结党派，企图覆灭王朝。皇帝派兵围剿了东宫，东宫所有人都惨死在了那一晚，大火烧了一个晚上，烧的个干干净净。昔日备受宠爱的太子，如今成为了整个皇宫的禁忌，他是瘟神，他是禁忌，他被扔在了皇宫的某个角落，自身自灭。
　　戚念静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头低垂着，看不出表情。唯有地面的水洼出卖了他，一滴滴的水珠子不断的坠入其中。梦境时刻提醒着他，那个温柔的女人已经离他远去，不会再有人抚摸他的脸庞，不会再温柔的唤他‘静儿’，不会再有很多事情。恨吗？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恨得吧，可是该恨谁呢？那个温柔的母亲，还是那个泪流满面手持利剑斩杀这一切的父亲？他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还没能够面对的时候，整个世界却已经轰然倒塌。
　　他抬起头，眼神空洞的望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屋子，夜里下了点小雨，本就破烂的屋子此刻更显凄凉。不甘和绝望溢满心头，可现下又该如何办，他已经被抛弃了。。
　　他不再是备受宠爱，地位尊贵的太子，他只是戚念静，念静，落魄瘟神戚念静，苟延残喘，遭受白眼，不知哪天就会孤独死去的戚念静。他叹了口气，蜷缩着身子躺在屋子里唯一干燥的草堆里，夜晚很冷，但没人会比他更冷。
　　清晨，秋风吹开了紧闭了一个月的破木门，戚念静走了出来，十二岁的身子十分单薄，门口破碗里的馒头已经干硬无比。他却丝毫不见嫌弃，咬了一口馒头，细细咀嚼，现下的落魄并没有蹉跎往日养成的好习惯，骨子里的金贵是改不了的。这小破院子，也不知道是在皇宫的哪一处，荒草杂生，连个能下脚的位置都没有。戚念静依着破木门，出神的望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焦急的童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是谁在叫他，这声音好熟悉，可却想不起是谁。他寻着声音的来源走到院子一处角落，狭窄的狗洞里正趴着一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小胖子，口中不停的喊着“静哥哥，静哥哥。”戚念静看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个小胖子是谁，正是当朝兵马大元帅杜潇的幺子杜笙。
　　皇帝在戚念静十一岁生辰时，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年纪相近的官家子弟都进了宫，年仅九岁的杜笙也在其中。戚念静见到杜笙的第一眼就只觉得这是个胖胖的喜欢吃糖的小傻子，一点也不像他的几个哥哥聪明。别的孩子都带着礼物，却只有他拿着手中的糖人，献宝似的送给戚念静，留着口水望着他，静哥哥，糖，糖，好吃，静哥哥拿着。”
　　戚念静把小胖子从狗洞里拽了出来，小胖子浑身脏兮兮的，见着戚念静哭也哭不利索，脏兮兮的小胖手摸向戚念静白净的脸颊，抽抽噎噎的说‘静哥哥，瘦，心疼，静哥哥吃糖，糖’。小胖手伸进衣服里，拿出几颗皱巴巴的糖果塞到戚念静的手心。戚念静微怔，这个连他都不知是在那处的破院子，小胖子是如何找到的？
　　“你如何找到我的？”戚念静看着抽抽噎噎的小胖子说道。“爹爹，爹爹说静哥哥被关在皇宫里，爹爹，他不让我来找你。”。
　　“那你又是如何入得皇宫？”小胖子哭的甚是委屈，埋进戚念静的胸膛里说道“我从家里偷偷跑出来，钻狗洞进的皇宫，爬了好多地方，地上有好多虫，爬了很久才找到你的。”戚念静听了杜笙的一番话，内心五味杂陈，震撼无比。人人都躲着自己，却没想到现如今居然还有一个小傻子念着，小傻子啊小傻子，万万想不到居然是你。戚念静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小傻子，紧抓这一丝温暖。在黑暗里待久了，久到忘记了阳光的味道，但此刻不知为何却又十分熟悉这种味道。
　　小傻子被搂的快喘不过气，挣扎着抬起头，他或许一生都不会忘记这张满脸泪水却笑的异常温柔的脸。他不由自主的抚上那张脸，揩去泪水“静哥哥，别哭，笑，好看。”
　　戚念静破涕而笑，点头应道。秋日里的清晨十分寒冷，衣衫单薄的戚念静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怀里的小傻子也跟着抖了一下身体。“静哥哥，冷。”
　　“胆子倒不小，皇宫的狗洞都敢钻，也不怕被人捉了去，你几时离得家，昨晚又是怎么过的？”戚念静笑着弹了小胖子的脸，胖倒是有胖的好处，肉嘟嘟的脸，弹上去倒是有几分舒服。
　　小傻子傻笑着“不怕，找静哥哥，不怕。”
　　“回家去吧，你父亲怕是正着急找你呢。今时不同往日，莫要再来寻我了。”戚念静望着荒凉的院子，他已无力改变局面，皇帝已经抛弃了他，人人都视他如瘟神，小胖子找自己只会给他带来祸事。
　　小傻子愣了一下，他听不懂戚念静话里面的意思，却感受到他的悲伤与无力。他记得以前，祖母病了，他趴在床榻边，祖母总是睡着，不和他说话，还喝了很多好苦的药，小傻子不懂，只是安静的陪在祖母身边。忽然有一天，祖母醒了，温柔的望着他，枯槁的双手摸了摸他的脸，叫了一声“笙笙”，最后闭上了双眼。后来，爹爹告诉他，祖母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哭了很久很久，他知道祖母死了，从世界上消失了。
　　他的静哥哥，也要死了吗？
　　哇的一声，小傻子大哭了起来，他害怕的抓紧戚念静的袖子，“静哥哥，不要分开，不要分开，要一起，永远一起。”
　　不知哭了多久，小傻子听到了戚念静声音。
　　“好，永远一起。”或许是秋日的清晨太冷，而小傻子的哭声又似一团烈火，砸进了戚念静枯死的心，猛烈地燃烧起来。他竟想和命赌一把这烈火能够燃烧多久，能烧成什么的光景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