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装了》黛时飞

3、刻毒

　　林恣的笑顿时僵在脸上，还未来得及尴尬，身体就抢先做出反应，下意识站了起来，“小熙回来了。”

　　秦月看了眼不争气的丈夫，不情不愿放下筷子，也悠悠站了起来，尖着嗓子叫在在厨房忙碌的另一个保姆：“李嫂，添副碗筷。”

　　唯有林含钰八风不动地坐着，一手拿着勺子，一手翘着纤细的手指在平板上划来划去，连眼睛都不抬一下。秦月拿手碰了她一下，被她不耐烦地挡了回去。

　　林熙笑笑，一一打量过餐桌上的菜品，这才在脸上带出些似有若无的勉强之色，慢慢道：“不用了，我减肥。”

　　“李嫂是吧？”她将目光投向一脸茫然的新保姆，“热水会放吗？”她语气平和，声音清甜柔软，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哎，会。”李嫂被她空洞的眼神看得心口直跳，忙不迭转身。

　　周秘书知道林熙待会要泡澡，怕保姆不清楚她的喜好，自觉地跟上去帮忙。

　　林熙绕去偏厅暖房看过她养的那两株昙花，估摸着水放得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走进旋转楼梯中间的全景电梯。

　　电梯抵达三层的提示音一响起，秦月便把筷子重重一放，冲着丈夫抱怨：“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回家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进了门连声爸都不叫，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林恣烦躁地揉着眉心，还没开口，那边小女儿嗤了一声，“人家攀上了个阔气的干爷爷，现在可是豪门孙媳妇，自然瞧不上我们家小门小户。”

　　她特别强调了那个“干”字，漂亮的脸上一片嘲讽。

　　“行了！”林恣低声斥道，“吃饭！”

　　“妈！”林含钰从小被人捧在手里宠着长大的，从来没被爸爸训过——除非是因为林熙。她嘟着嘴放下勺子，把身子往秦月那里偏了偏。

　　秦月也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不想吃就去做功课。”

　　林含钰是真生气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惯着她！咱们家又没从她身上捞着什么好处，没靠着她吃饭！”上次她想要去千翼集团总部的年会追星，求了半个月林熙都没带她过去。

　　“你怎么知道咱们不靠你姐姐吃饭？”秦月一脸“果然还是小孩子”的表情，“她虽然没漏给咱们好处，但你知道你爸爸靠着陆氏亲家这个名号，在生意场上得了多少方便吗？”

　　就凭着这一点，秦月再看不惯林熙，面上都不会闹得太僵。其实刚嫁林家的时候，她也试着拿捏过这个碍眼的继女，然而次次反被她收拾。

　　小小年纪就斗鸡一样，还没碰到就开始炸毛，也不知道是怎么讨得陆家欢心的。

　　——

　　林熙把自己沉在浴缸里。

　　水温正好，眼睛却觉滚烫热辣。渐渐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窒息前一刻，她猛地破水而出，虚脱地靠在头枕上，大口呼吸。

　　泡完澡，林熙一边蒸脸，一边坐在她小起居室的餐桌前吃了盅周秘书准备的虫草粥，肚子里有了些东西，气顺了不少。

　　她走进许久没有光顾的衣帽间，随脚踢了踢地上胡乱堆积的品牌礼盒，不悦道：“怎么堆在这儿。”

　　周秘书应了声，忙蹲下身去收拾。

　　林熙轻轻握住她手臂，似笑非笑道：“叫保姆上来，我可不敢劳动你做这些。”

　　衣帽间内本就灯光充足，她又正好站在一盏宽束角顶灯的正下方，超清冷光的加持下，刚被水浸润过的肌肤嫩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沁出水来。她微微俯身，散在后背的长发一缕缕滑到肩头，温柔地堆在脸侧，那张得天独厚的巴掌小脸在长发的簇拥下更显得楚楚动人。

　　周秘书愣了一下，心跳骤然加速。直到那双大而微挑的眼睛里清晰映出她无措的模样，这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

　　逃跑似地快步走出衣帽间，周秘书揉揉发热的脸颊，靠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额角。

　　她被派给林熙也有些年头了，但似乎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能够独得陆老先生青眼，让他在宴会上第一眼看到就把人招到身边来问话。还首次动用私人庄园，为她举办了盛大的成人礼。

　　李嫂在衣帽间外等了许久，才见一身抹胸A字红裙的林熙推门出来。她一手背在身后，见周秘书不在，转过身去将晶莹玉润的后背亮给她看，“帮我拉下拉链。”

　　女孩身材高挑，没穿高跟鞋就比她高出半个头。李嫂放缓了呼吸，暗暗将手在衣服上蹭了下，捏住精小的拉链，小心地一点一点往上提。

　　红色布料柔软又挺阔，一寸寸包裹住细嫩如牛乳的肌肤。

　　“谢谢。”林熙两手插袋，就着衣帽间内随处可见的全身镜转了转身，顺手拿过旁边的身体高光粉在精致的锁骨上扫了两下。

　　“看上什么随便拿”，她指了指贴着首饰柜堆放的各类礼盒，“不要的放去地下室。以后一些无关紧要的礼盒都放去那里，中秋的月饼礼盒直接扔掉。另外我走后让林含钰上来一趟，把她偷穿过的衣服全拿走，特别是那件领口沾了口红的改良旗袍，就当是我赏给她了。”

　　李嫂的脸一下变得特别红，仿佛偷穿人家衣服的是她一样。毕竟每次林含钰上来三层，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周秘书与老宅的同事通过电话，见林熙已经收拾停当，忙从她手里接过大衣和包，并通知司机将车开到门口台阶下等候。

　　林恣临时有事出去了，楼下正厅，秦月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听见高跟鞋的清脆响声，这才将目光从杂志内封上移开。

　　林熙却是一开始就盯死了她，见她终于抬头，这才粲然一笑：“鼻子又去做了修补？看着比上次见面自然了许多。”

　　她站在楼梯上，傲然睥睨，仿佛战无不胜的女神。

　　秦月最忌讳别人提她整容，心头火气，正要回刺，想到亲生女儿的前途，还是把气咽了下去，扯着人工微笑唇假笑道：“听说陆老爷子病了，我和你爸爸想带着你妹妹过去探望，你看能不能……”

　　“不能。”林熙笑眯眯道，“陆老爷子从不见闲杂人等，生病了就更不可能。还有哦，我不是爸爸亲生的，林含钰怎么着都不能算我妹妹。与其想借着我走陆家的门路，不如先带她去整个容。一脸小家子气，有点眼光的人都看不上。”

　　“你！”秦月气得两耳轰鸣，站起来指着她，“我们又没真正得罪过你，何至于这么刻毒！”

　　“不好意思啊，从你当小三破坏人家家庭起，咱们的梁子就已经结下了。”

　　小时候林恣被秦月迷得几个月不回家，乔其雅恨得牙痒，把气全撒在她身上。林含钰被父母带着去游乐园的时候，她正灰头土脸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擦地。林含钰在父母怀里香甜入梦的时候，她在钢琴前困得头一点一点，指法稍微错了一点，乔其雅的戒尺就重重抽打在背上，一下又一下，又疼又辣……

　　经历过乔其雅，她再不敢渴盼母女亲情，更不指望秦月能待她好，所以先一步把全身的刺都竖起来。事实证明，也亏得她有远见，这才免于重蹈覆辙。

　　林熙收敛了笑意，冷哼一声，孔雀一般高傲地向门口走去。

　　她走后，秦月将桌上的杂志一股脑全扫到地上。“贱/人！”

　　——

　　相较于处处不欢迎她的林家，林熙当然更喜欢陆家。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因着陆老爷子的格外看重，大多数人都对自己都是宠爱有加。

　　陆家老宅依山而建，总占地近两百亩，前面是玉带一样的天然湖，后面是绵延千里的茶园。五六座青瓦白墙的中式建筑林立其中，低调又古朴，因设计得当，兼具舒适性和美感。

　　车子开到主楼前，十几个女佣早在管家的带领下等在那里，待林熙一下车便涌上来。

　　这个帮她穿大衣，那个给她围披肩，还有的赶紧拿来舒适的平底鞋给她换上，一路簇拥她到房子里，不住地问她“喝可可还是柠檬水？用不用宵夜？”

　　还有人说房间早就通过风收拾得香香暖暖的，按摩师也等着了。

　　个个满面红光，热情得像一盆火。林熙真有种自己是贾宝玉的错觉。

　　陆家虽然业大，但陆老爷子只有两个儿子，主支人口却不多。家风也严谨，几乎没人作妖。所以工作人员事少福利好，幸福感普遍很高，人也活泼可爱。

　　大晚上的，林熙没惊动任何人，在陆老爷子床前坐了会便自去睡觉。

　　一大早她便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她。

　　睁开眼，小葡萄可可爱爱地坐在她的枕边，手拿两把玩具铲，奶声奶气道：“姨姨起床，玩沙~”

　　“傻儿子，以前是姨姨，现在嫁了你小舅舅，该喊小舅妈了。”陆老爷子唯一的孙女陆修洁在旁边逗着他“舅妈舅妈”地叫。

　　小葡萄刚刚两岁，学习能力超强，开口就喊：“舅妈！”

　　林熙坐起来系好睡袍，狠狠香了几口他的小脸蛋。

　　小葡萄高兴了，见门口有人进来，马上叫道：“舅舅！”

　　又对着林熙：“舅妈！”

　　陆修湛的脚步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