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陌**草

1、1

　　电梯缓缓下行，我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心却不在焉。
　　五年没来这座城市，五年没在这栋大厦出没，曾以为自己已经与这里诀别，不想五年后的今天，又机缘巧合地回到这里，呆上了大半日。
　　我现任职于一家在京城名气颇为响亮的翻译公司，职务嘛，自然是翻译，口译笔译皆不拒。
　　我之所以选择这个行当，主要基于两点原因：一，薪水高；二，个人支配时间的权力相对较大，缺钱时多干，富足时少干，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
　　当然，本人的软硬件条件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本人要吃这碗饭。
　　此次来上海是某政府官员与一家规模颇大的外资企业进行商务谈判，起初我并不打算来，因为目标公司所在的位置令我心生退却，无奈客户开出的价格又太诱人，我实在经受不起诱惑。
　　于是心一横就接下了这笔生意，来就来吧，反正死不了人，大不了哭着回去。

　　翻译是百分之百的脑力活，之前在谈判桌上，我的大脑一直在飞速地灵活地机智地运转，不仅要翻译出双方的对话，还要翻译出话里的玄机，因此根本就没有闲暇触景伤情，可现在大脑运转完毕，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了。
　　电梯还是同一架的电梯，但进出电梯的脸孔，竟没有一张完全能与记忆重合的。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物是人非”吧？
　　其实我应该感到庆幸，不是吗？可为什么我的心却极度渴望在电梯门开启那一刹那，出现的是那张熟悉的，久违的，心心念念的，魂牵梦萦的脸孔？

　　“季小姐，你跟远征集团也有业务往来？”我的客户王先生主动打破沉默。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和他们有业务往来？”背心却直冒冷汗，莫非我脸上刻着与远征集团相关的信息？否则他怎会有此一问？我可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远征集团这四个字啊！况且，以我跟他的交情，我压根就不会跟他谈论工作以外的事。
　　他似乎并未察觉我这一瞬间的慌乱，只是用手指着挂在电梯壁缘上的广告牌，笑呵呵地说，“你看，予情苑，远征集团正卖得火热的新楼盘。”
　　我的目光越过旁边的肩头朝王先生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巨大的广告牌上错路有致的楼群环绕着碧绿清澈的湖水，而湖水中心漂浮着一座精美玲珑的亭，整幅画面以亭为圆心，形成两个弧度优美的同心圆。
　　这样的设计，可谓是别具匠心。
　　楼群后面青山连绵起伏，山不算高，山色却很秀丽，青绿色的山尖似被薄雾笼罩，给人一种迷离而梦幻的美；天空是湛蓝清澈的，洁白的云朵缓缓流动，“予情苑”三个字便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半晌，王先生又说，“这种设计倒是挺别出心裁的，但不够人性化。”
　　此时我已无法自拔地沉醉于青山绿水亭台楼阁之中，听闻王先生的评价，不由好奇地问，“何以见得？”
　　他缓缓笑道，“亭子周围连座桥都没有，叫人怎么过去，难道要游泳过去？”
　　“坐船啊！”我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哈哈大笑，“季小姐真是个浪漫的人！”
　　说话间，耳边“叮”地响了一声，清晰刺耳，我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转回了前方，红色数字正好变成了17。
　　我游移的思维突然搁浅了。
　　下意识低下头，抓紧手提袋，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不会那么巧就在此时此刻出现吧？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要疑神疑鬼，但体内感性的细胞却疯狂叫嚣着：让我见到他吧，哪怕就一眼也好，我会安静地躲在这些人的后面，悄悄地望他一眼，无论心潮多么汹涌澎湃，也绝不会喊出他的名字。

　　“予情，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猛地抬头，看到一张和我异常相似的脸慢慢朝我逼近，带着惊讶，带着戒备，带着不满。
　　我自嘲地勾勾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来的是我的亲姐妹，容貌怎么会和我不相似呢？但心却一分一分凉下去。同父同母生育养育的至亲姐妹五年未见，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嘘寒问暖，而是冷冰冰的质问。
　　我掩饰住自己内心巨大的失落，淡淡地答，“陪客户来谈判而已，明天就走。”
　　她神色稍霁。
　　王先生在一旁颇有兴致地问，“季小姐，这位是……”
　　我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快速答道，“季予涵，我姐姐。”说完心里便咯噔一下，我这么说就不怕季予涵矢口否认伤我面子么？
　　王先生也非心细如尘之人，因此并未察觉我们姐妹俩之间的嫌隙，只是朝季予涵微一点头表示招呼，还半开玩笑地问我，“季小姐之前不愿随我来这里，是怕见到你姐姐？”说罢兀自轻笑了一声。
　　我与季予涵对望一眼，无语，尴尬。

　　没多久，电梯又停了。
　　这回我终于可以光明磊落地朝门口张望了，因为我确信今天不会见到他。所以在看清楚走进电梯的人时，我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浑身上下仿佛被施了咒语，完全不能动弹。
　　彼此的目光就那样不期然地交汇了，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觉到：原来五年的时光竟然这么漫长，原来所谓的成全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现在他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隔着几个人，仅有几步之遥，我只要拨开人群走过去，就可以投入他的怀抱，但我的脚底却似有千钧重，无法挪动一步。
　　当然，季予涵的存在便是我不敢为所欲为的主要原因。
　　江意轩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在这里会在这个时间遇见我，以至于那张在旁人看来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脸上也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他的唇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我轻轻朝他一笑，率先招呼道，“姐夫，好久不见。”我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飘浮在空气中，但我每吐出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短短一句话，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因此，我再没力气说更多的话，也没勇气去看季予涵的脸。
　　幸亏电梯很快就到达了底层，他先退了出去，在外面等我们。

　　王先生和江意轩象征性地握了握手，闲侃了几句，然后转头对我说，“原来江先生是你姐夫，你今晚应该会和你姐姐姐夫一起吃饭吧，我就先回酒店了，明天见！”
　　我呆呆地目送王先生远去，脑子里的发条松了，嗡嗡嗡空转。
　　“你们认识？”季予涵的声音。
　　“见过几面。”江意轩不冷不热地答。
　　“予情，晚上到我们家吃饭吧，妈很想你。”季予涵很自然地挽住江意轩的胳膊，幸福的笑容折射进我眼底，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闭了闭眼睛，条件反射地拒绝，“不用了，我晚上约了人。”
　　“有什么人比自己的妈更重要吗？”她搬出老妈来压我。
　　“我有空会给她打电话。”
　　她笑，“这五年你一个电话也没打过，她还以为你还在生气。”
　　我也笑，“都过去了。”
　　“既然过去了就一起吃个饭吧，我们毕竟是姐妹。对吗，意轩？”她转而询问身边的人。
　　也许她并不在乎他的意见，只是想看看他的态度。
　　江意轩看着我，眼神很淡，情意很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季予涵的手机就响了。
　　只听她说，“妈，予情来上海了，我让她回家吃饭，她不肯，你自己和她说。”
　　她把手机塞给我。
　　我接起来，妈妈在那头语无伦次地倒出一大堆话，最后又哭着求我和他们一起回去吃顿饭，我实在磨不过她，只好投降。

　　直到坐进车里，我还进入不了状态，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