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深不可渡》殷愔

33、同生死天命难违

　　玉珂公主坐在仙籍司殿中的主位上，微微皱眉，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苏未匀。雷神还在振振有词地申述：

　　“渡仙苏未匀动用仙法，篡改凡人命数。此乃天界明令禁止之事。况宋霄与青娘阳寿已尽，本该轮回转世……”

　　玉瑶听他絮絮叨叨，颇有些无奈，于是道：“雷神大人日理万机，此番竟然能第一时间达到现场，并抓捕犯人归案。如此敬业，真让玉珂佩服！！”

　　雷神朗笑一声：“职责所在，公主过奖了！”虽是谦逊之词，自得之色却溢于言表。

　　玉珂点点头，心下却是了然。这宋霄与青娘二人与雷神素有些渊源。二人轮回之后，注定要在雷公殿中寻一份差事。雷神既负责天界追捕之事，殿中公务向来繁忙，自然是巴不得这二人早日投胎转世，好替他分一分忧。所以，只怕此刻已经在刑场等着取二人魂魄早早去投胎。谁知被苏未匀劫了胡，心中必是不快了。

　　雷神看了一眼苏未匀，迟疑道：“小神素来听闻玉珂公主处事公正，多年来执掌仙籍司，从未偏袒过任何人。今日之事，还请公主做一个决断！”

　　玉珂微一颔首，表示回应。遂看向苏未匀，淡淡道：“未匀仙子救走宋霄夫妇，不知可有缘由？”

　　缘由？是因为和宋连星的约定？为了渡化宋连星？以她这么多年屡犯天规的经验来看，就算你有一千万种理由，也难逃被处罚的命运。所以她也懒得再作无畏的挣扎，于是道：“宋霄夫妇生性良善，不该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好一个拔刀相助！未匀仙子难道没听说过‘人各有命’这句话？”雷神怒喝道，“凡人之命数乃是几世的因果轮回之报应。若神仙个个都像你这样捣乱，那凡间岂不是要乱套了吗？”

　　“几世因果？”苏未匀笑道，“若真的有所谓的天道轮回。又为什么要等上几生几世才能有所报应。为什么不能今日福今日享，今生祸今生尝？”

　　“这……”雷神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搪塞道，“这便是凡间的规矩！！”

　　“规矩？”苏未匀冷笑道，“我看就是你们刑罚司的人碌碌无为，效率太低，才编出这套说辞来糊弄凡人吧！”

　　“你！！！”

　　苏未匀叹道：“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们只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便可糊弄过去。真是好借口呀！！”

　　“苏未匀，你如此口出狂言、污蔑上神，简直目无天规！！！”雷神瞪视着她，捏紧了手中的惊雷锤，似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雷神日夜追捕逃犯，想来必定辛苦。不如暂时回去稍作休息。此事就交给玉珂来处理吧！”玉珂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此言一出，雷神便果真安静下来，默默行礼退了出去。

　　玉珂见雷神走远，站起身来，走到苏未匀面前，道：“未匀，你现在可以说为什么了吗？”

　　苏未匀抬头看着她，这个从小伴她一起长大，虽对她颇为严厉，却疼爱有加的师姐，涩声道：“师姐……”

　　“到底为了什么？”她追问道。

　　“我答应过宋连星，一定要救他的父母。况且他们本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玉珂苦笑道：“阿匀，你只知道你答应过他，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我……”苏未匀想起，她许久之前，的确答应过师姐绝不违犯天规。

　　玉珂伸手扶在她的肩上，柔声道：“宋连星只是你需要渡化的一个凡人，而我，却是你的师姐！孰轻孰重，难道你还分不清吗？”

　　苏未匀心里一阵感动，师姐对她的关心，她是知道的，她本来不该让师姐因为她为难，但……

　　“师姐，对不起。在我心里，连星不仅是我手下的修士，更是我的朋友。”

　　殿外有人笑道：“未匀仙子的朋友还真是不少呢？我记得上次未匀仙子私自带那鲤鱼精上天宫的时候，也说鲤鱼精是你的朋友。像未匀仙子这般交游广泛的仙人，可是不多见呢！”

　　说话间，已有一人从殿外走了进来，这人正是玉瑶公主，她瞥了苏未匀一眼，拉了玉珂的手，将她扶回座位上道：“姐姐，像她这样不知悔改的人，你又何必跟她废话！！”

　　苏未匀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

　　“苏未匀！！你还敢瞪我！我今日便要看看，你怎么为自己洗脱罪名！！！！”

　　一道蓝光忽的穿门而入，然后化作一个蓝衣人影，一个声音道：“玉珂公主，未匀定会交出宋侯夫妇，还请你从轻发落！”

　　玉瑶一见来人，跺脚道：“谢哥哥，你为何次次为她求情？？？”

　　玉珂道：“谢将军为了救未匀仙子竟连这天规礼仪都忘了吗？此番贸然闯入仙籍司，可是没把玉珂放在眼里？”

　　谢枋俯首道：“一时情急，还望公主恕罪！”

　　“也罢！你若真能让未匀交出宋侯夫妇，我便饶她削去仙籍之罪。”

　　“姐姐，你怎能如此偏袒苏未匀！！！”玉瑶似有不满。

　　玉珂却道：“我自有分寸！”

　　谢枋蹲下身子，平视着苏未匀，柔声道：“阿匀，你将宋侯夫妇藏在何处？”

　　苏未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师兄……我既然救了他们，又怎么会再让他们身处险境？我不能！！！”

　　“阿匀。国有国法，天有天规。有些事，不是你应该插手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没有错，却要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规戒律？这样冷血无情、不讲道理的天规究竟是谁制定的！！！”

　　玉瑶喝道：“好大的胆子！！天规乃是历代天帝制定，岂容你小小一个地仙在此聒噪！！就凭你刚才说的这句话，就该将你打下凡去！”

　　谢枋瞥过去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玉瑶立时住了口，不再言语。

　　“阿匀，这世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对错的。二十年前，宋霄率大军征战北燕，致使北燕将士死伤无数。彼时北燕将士又有什么错？这笔账又该算在谁的头上。世间之事，自有命数。这不是你能管的。你如今的任务便是渡化宋连星成仙，若渡化不了，大可以换一个人去渡化。我只希望你不要让自己受伤。你明白吗？”

　　苏未匀点头：“未匀多谢师兄的关心。不过，我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玉珂公主，未匀所犯之罪，愿一人承担！”

　　谢枋似未想到她会如此果断地拒绝他：“阿匀，你……”

　　玉珂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除去苏未匀的仙籍，贬入凡间吧！”说话间，已有几名仙侍执戟走了进来。谢枋立刻伸手将苏未匀护在身后。

　　苏未匀却站起身来，拂开了他的手勉强笑道：“师兄，既然做错了事，便应该接受惩罚。未匀已经连累师兄够多了。这一次，就让我自己面对吧！若来世有缘相见，未匀必会报答师兄屡次庇护之恩。”

　　她又对着玉珂拜道：“多谢师姐多年照拂！”她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随着几名仙侍往殿外走去。

　　玉珂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免酸涩。谢枋虽没说一句话，但他的神情却比千年寒冰更让人胆寒。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自殿中传来，众人四处环顾，却未见一人。苏未匀亦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殿内。

　　此时殿中已多了一人。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既为将帅，又有谁能免得了满身血污？这个道理，谢将军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如今又何必为难同行呢？”

　　谢枋冷冷地看向他，缓缓道：“殿下私闯天界，可是得了天帝的谕令？”

　　陆恂却不再理他，转身看向玉珂笑道：“姐姐，多年未见，一向可好？”

　　玉珂一反常态没有回礼，神色复杂莫名，不知是喜是悲。

　　“陆恂，你竟还敢上天界！！！”玉瑶冷笑道。

　　陆恂也笑了：“上次我托玉瑶公主在天帝面前告我一状，玉瑶公主可是忘了？我等了这么久，颇有些不耐烦，只好自己上来了！对了，玉珂公主最是知晓天规戒律。不知可否告诉陆恂，看守不利，致使乐幽私逃在外，该当何罪？”

　　苏未匀觉得陆恂八成是个傻子，哪有人争着抢着去领罚的呀？更何况私放乐幽的人是她，与陆恂也没什么关系：“玉珂公主，乐幽是我放出来的，和陆恂无关。”

　　陆恂却道：“未匀仙子虽然有错在先，但陆恂看守不利也是事实。一码归一码不是？”

　　“这......”此事玉瑶曾在天帝面前提及，但天帝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表明了不想过问。玉珂自然知道天帝的意思，可如今的情况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陆恂见她不言语，接着道：“对了，私藏宋侯夫妇的人是我，这事儿和苏未匀无关。这事儿要不就一起罚了吧！免得麻烦！”

　　苏未匀：“......”

　　玉珂仿佛有些不敢相信：“阿恂，你说的是真的吗？”

　　陆恂满不在乎道：“自然是真的。”

　　玉瑶道：“陆恂，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死？？我想大不了就是堕入轮回而已。反正啊，我也不是很想做这神仙了！这做神仙哪儿有做凡人舒服，谢将军，你说是不是？”

　　谢枋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但只是一瞬便不再理他，他走到殿门处，拉过苏未匀的手，侧身道：“既然此事与阿匀无关，那我就带她走了！”

　　苏未匀却挣开他的手，争辩道：“师姐，人是我救的，要罚就罚我！”

　　见她义正词严，陆恂微微笑道：“未匀仙子这么想与我一起受罚，莫不是对我放心暗许，好同去凡间做一对有情人？”

　　“你！！”苏未匀无语。

　　陆恂接着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凡间佳人无数，我却未必能看得上你！”

　　苏未匀白了他一眼，心道：谁看不上谁还不一定呢！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阿姐，我看此事还是奏明父神，请众仙判决吧！”玉瑶道。

　　玉珂点点头：“来人，将苏未匀、陆恂关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