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危城初醒时》流**开

4、泥岸，苏风

　　2.4
　　于是在深夜里，和泥岸的交谈成为一种必要。那些有形无质的文字犹如犀利的刀锋，温柔的在屏幕上滚出见血封喉的毒酒，在秋风越吹越冷的夜里，重重的灌到我的睫毛上，然后无能为力的盛开。

　　这种时候，强尼总是不在。这种时候，他应该在另外一张床上，以另外一种姿态，沉稳的酣睡，均匀的呼吸，额角明亮，面色平静。而我在这里再艰难的跋涉，也未必能涉得过道德的低矮灌木丛，激得起他梦里的觳纹。

　　鱼说：我必须走了。
　　泥岸说：到哪里去？
　　鱼说：Anywhere。

　　我眯起悠长的眼睛，想要勾勒一下泥岸的样子，他一定是个平淡的男人，有着宽宽的额角，波澜不惊的眼神，粗糙的嘴唇，他可能在杭州，或者成都，他可能穿着深墨绿的家居毛衣，浅灰色的帆布裤子，或者深色格子的绒布衬衣，姜棕色的休闲裤，妻和子安，不嗜烟酒，笃信上帝，生活简单。但是无论如何，他不会有强尼那样剽悍的身体，凌厉的眼神，浓重的眉发，急切的热情。
　　没有人会象强尼一样。
　　我心酸的吸了一下鼻子，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无论如何，我决定离开了，因为我不能再这样疼痛的沉溺下去。因为我有了强尼的孩子，他一定会让我打掉的，但我打算把他生下来。

　　我收拾了一下，黯然离开。在床上给强尼留了一封信，是封辞职信。

　　3
　　苏风是个奇怪的男人，几乎所有的上衣都是漆黑的，几乎所有的裤子都是泛灰的，漆黑的皮鞋，浅灰的袜子。偶尔打上一条正式的领带，也是浮凹着暗纹的灰色系，散发着冷冷的阴郁。他在一家意资公司做市场，一周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不在上海。剩下一半在的时间也是匆匆忙忙的进出，匆匆促促的睡觉。他沉默的象个封闭的瓶子，嗜好是喝一点烈酒，休闲的方式是吸烟，看书和发呆。几乎没有朋友，没有私生活。
　　秋天的风一天比一天凉，上海的天开始终日掩藏在阴云里，有时接连投下几天雨丝，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凉津津的。我找了附近的一家专业做家居会展的公司做会展设计，不必坐班，工作量也很轻，虽然薪水不高，但也够付所有的开销。
　　我很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早上吃一两生煎，中午一客饭，晚上在厨房里自己动手，生活的重心就这样安顿下来。
　　苏风不在的时候，我偶尔会用他的电脑上网，九十点钟上去，难得会遇到泥岸，来来去去都是些浮躁的孩子，谈话无非是性别，职业和星座，说不上几句话，他们就会匆匆的打过来我爱你，让人从胃里兴味索然。

　　这个秋天的网上也落满了枯叶。

　　3.1
　　苏风停留在住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和我把越来越多的时间停留在厨房里有关。每次我做几个菜，煲一锅汤，苏风必定出去买瓶酒，然后坐下来，用长时间的咀嚼来赞美我的厨艺。这个时候他的额角是明亮的，呼吸轻快，望着我的眼睛象鹿一样温柔。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小心，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付筷子，而是一件银器。吃东西的时候讲究身不斜，食不语，吃完的仪式是点上一支烟。
　　“我很庆幸当初找你当房客。”有一天苏风说。近来他说话的语气有一股自顾自的温柔，声音很潮湿，语气很坚决。
　　“你当初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在网上留言的语气很特别。”苏风扔给我一个靠垫，让我坐的舒服一点，又放上一盘CD。
　　我笑了笑，想起强尼当初说我很特别时候的眼神，也是一般无二的温暖。当一个男人直言说你很特别，通常他是对你动心了。

　　作为日日耽于煮饭的回报，苏风送过我一些小礼物，有时是一盒苏糖，有时是一方丝巾，间或还去喝过两次咖啡，婉拒这个沉默的男人是一件困难的事，尤其是他是那样纯出自然的漫不经心。晚上没事的时候，我们会一起看一盘VCD，或是各自捧一本书读，苏风的书架上有不少难得的好书。近来，我已经重温了学生时代的大多数阅读。
　　在这种时候，苏风总会给我沏上一杯茶，暖暖的放在我手边，碧绿的茶叶盛开在水里，袅娜的辗转，馨香的发散，像是注脚着一种闲适的生活。
　　有情绪的时候，苏风也会央我替他速写上一两幅什么，甚至他自己还亲自做过一次模特，苏风说，看来做个好模特也不容易，得有随时成佛的准备。我低下头笑，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孔，一抬头，时光就这样在指尖上一溜而过。
　　不管怎样，这样的生活是正常而温暖的。

　　泥岸说：我沉没到海底了。
　　鱼说：变成礁石了？
　　泥岸说：我在找一艘沉船。
　　鱼说：进化成鱼了？

　　在网上，再遇到泥岸的时候，我明显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困顿。也许他爱的人走掉了，也许，他本来并没有预料到这场走失，也许，他不善于留意蛛丝马迹，也许，他默认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就如同强尼，我始终无法明了强尼从无多口的心迹。

　　我很想念强尼，我很想知道关于我的离去，强尼有什么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