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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夸奖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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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尽管我认真地劈着柴禾,每劈完一截都仔细比对一番,三师兄孙泽却始终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我心里有些失望,暗里抱怨道: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要来查看的却不来,这么大人,说谎不知耻吗?
夜里,赌着气原想就睡下,可是那似乎每夜已成习惯的与永泰闲聊,让我知道了三师兄之所以没有来,是因为去拉架了。据说师傅和二师兄吵得很凶,后来师傅生气回屋了,而三师兄则一直留在生病的二师兄房中,对他进行着劝解。
我恍然大悟,为自己的小心眼感觉到羞愧,原来是这样才让他脱不开身,我却还在小人之心地揣测他,真是可恶。
正自内疚,就听永泰说道:“小古,三师兄对你很好呢。”
“嗯。”我随口答道。
“那天,他原本不想你进这宅门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爹送的礼寒酸了些吧。”我回道,脑海里忽又想起爹怀中搂抱得紧紧的小酒坛。
“不是。是不想你爹将你送进来,干这种损阴德的行当。”
听到永泰的回答,我愣住。那天那冷冰冰的大门,打开又再关合,答案竟是这样的?
“真不知道你是幸运呢还是不幸?那天跪在堂上的我们这些人,原本都是选过了好几拨,专门等着那个日子的。偏巧就有一个却在那天突然地犯起病来,据说是什么癫疾。那等大日子出了这种事,会让人感觉不吉的。当时师傅很生气,呵斥着底下人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孩子来,败兴!正好有人接口说到门外还有个领来拜师的。人群中就有人起哄,说什么只怕这是天意,师傅就命三师兄将你领进来了,哪曾想你竟真成补了那个缺的幸运人,做了师傅的关门弟子。”
永泰说完“呵呵”一笑,再没有说什么,而我却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能有吃的就是幸运。”
“你这话说的真是没错。从咱们进了这宅子那天开始,就不必担心吃不饱肚子。行刑手没有骨瘦如柴的,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要的就是那个劲。身体健壮也是行刑手的特点之一。据说长得丑、长得凶,长得剽悍,这样被砍死的那些怨鬼们,才会骇于你的可怕,不敢回来找你索魂。小古,你说世上真的有鬼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但是街头巷尾的那些个上了岁数的妇人们,总会说着冤鬼索命之类的话,也许她们亲眼见过吧。
“行刑手都命不长,都说是杀人太多,被那些丧于刀下的鬼缠住死掉的。”永泰说这话时,声音低沉的要命,那声音听在耳中,更像是个上了岁数的人在自语,而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轻呓。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永泰的酣睡声。
“我不相信。”听着他的酣睡声我自顾自地轻声说道。
我不相信有鬼,若世上真的有鬼,那么自古以来死掉的那些鬼住在哪里?若世上真有鬼魂,那些鬼必会揪着害死他们的人不放,哪还用的着什么行刑手来处斩人犯。那害死他们的人又不是行刑手,何以死了以后会牵扯着处刑之人?难道人做了鬼就会变傻吗?那些所谓的让死人安生之类的话,只不过是活着的人的一种心愿罢了,而其他那些带着诅咒的话,也只不过是他们借以表达自己忿忿不平的怨气,去诅咒那些让他们不如意的事情而已。
合上眼,我想起拜师那天被端到堂上的人头,只不知那人是死于何因。心里只觉得他很是可怜,死了以后,还要被人取了头来吓唬人。想着想着,人便睡去了,待到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三师兄的脸。
他没有像昨天清晨一样对我笑,他的脸上布满了忧郁,仿佛一夕之间,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我连衣服都没穿齐整,就下炕跑出屋去,捡了几根昨天下午劈的柴禾,跑进屋递给三师兄。
看着柴禾他果然笑了,继而用他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前额说道:“很不错,果然用心了。以后也要这样。”在我还陶醉在他的温暖中时,他已为我系好了衣襟上歪七扭八的直盘扣,然后带着我和永泰来到了屋外,开始了这一天的练习。
我的脸上还荡漾着浅笑,陶醉在被三师兄疼爱的温暖里,而一旁的永泰则轻轻地拍打了下我的肩头,笑道:“瞧你美得,不就是被三师兄夸了,就高兴成这样。”
我回望着永泰的笑脸,知道他这句话是打心眼里逗我玩的,而不是在打趣我,便小声说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呢。”
永泰听我这么一说也笑了,随即挽起他的袖子说道:“嗯,好好干。要知道,我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夸过呢。”然后再不看我,抡起劈柴刀认真地砍向面前的柴禾。
我的心里一动,眉头微微皱了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永泰平静的脸,然后也劈起面前的柴禾。
永泰,其实也很希望能得到一份疼爱与赞扬吧。
午饭,我们跑进厨房,我从饭桶里盛了碗满满的米饭递给永泰说道:“多吃点。”
他接过碗,看了我一眼,对我感激一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坐到一边吃起饭来,我则立刻也盛了碗饭,走到他的身边紧挨着他坐下,一起吃着饭。
我们边吃边对望着,相互间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溢出毫无遮拦的稚笑。
吃完饭,我们原本要回屋前继续劈柴,我却被三师兄单独地叫住。
“小古,你先煎下这些药,煎好后给二师兄送去。”他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药袋对我吩咐道。
我恭敬地接过药袋,将药草倒进药罐中,在火上慢慢煎熬起来。
不一会,浓浓的药草味就斥满了整个厨房,我看着慢慢咕嘟的药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会我就能看到那个二师兄了?那个永泰心目中英雄一般的人物。只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模样,脾气又会是怎样的。
吐了口气,我望着药罐,又琢磨起二师兄的病来。二师兄一向很少外出,也很少主动地接去刑场的活儿,昨天他才和师傅吵了起来,今天就又病了,真不知道他这病是什么病,身子竟这般娇弱。
一边仔细查看着药罐,我几次三番将贪玩、偷懒的心赶走,守着药罐直到时辰够了,才将浓浓的药汁倒在一个小碗里,端起来向着二师兄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