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ELevenes

39、第 39 章

　　荆州官府。
　　林虞端坐着，甚至还有心情对送茶的衙吏笑了笑，衙吏慌张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黄大人刚死，今天一早，御史台和北境军的人就把林大人押了进来，关在房间里，一脸严肃，严令林虞被抓的消息不得外传，整个荆州府闹得人心惶惶。
　　小五推开门，在林虞对面坐下。他打量着林虞，得了李斯微的吩咐，今儿一大早他就带着士兵闯进林虞的住宅把人押了进来。林虞除了一开始看到他表现出了惊愕以外，脸色有些苍白，表情却一直很平静。林虞大大方方让小五打量。小五歪了歪头：“你似乎不怎么意外。”
　　林虞似笑非笑：“所以我现在是杀害黄大人的嫌疑犯？”
　　他“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分析：“第一，黄大人这个人，懦弱无成，却稳坐荆州史的位置，我无论才学还是名声都要比他好，可是只能屈居其下，所以我会不满，想杀了黄远恒给自己让位。这是我的动机。”
　　“第二，昨天我和您说过身体不舒服要先走，所以昨天晚上没有人见过我也就是说，我是有几率到黄府杀了黄远恒。”
　　“这就是你们当前可以推出来的吧。嗯，还有我现在的反应，实在太不像一个顶头上司刚死的副官。”
　　见小五抿了抿唇，林虞笑了笑：“但是你们证据不足，就算是我做的，你们也没办法治我的罪，对吗？所以，你们一大早先把我抓来，关在房子里晾了我一早上，也不说到底是什么事，是想让我自己先慌张，好问话的时候套些东西出来吧。”
　　林虞叹了口气：“小朋友还是太单纯了，也对，毕竟你是御史台的，不过，都到这种地步了，你们那位大人不准备出现了吗？”
　　他认出来了。小五讶异的看着他，刚想出声反驳，一直守在门口听动静的人敲了敲门，李斯微推开门，朝林虞咧嘴笑了笑，开口先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虞点头。
　　“你做的。”
　　“证据呢？”
　　“神使是你。”
　　“证据呢？”
　　李斯微倚靠着门：“我会找出来的，所以为了避免林大人再作妖，只能先委屈林大人关在这里了。不要和我扯什么人道主义我不能关你太久，我这人霸道，不听。”
　　“那，恭送李大人了。”
　　门关上，李斯微一下泄了劲，这几天伤口愈合又痒又疼的，李斯微废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抠。他直接坐在门前的石梯上，一手托腮一手扶腰。小五凑过来：“大人！他怎么就认出来了？”
　　李斯微叹气：“记性太好。”还没等小五想明白，接着开口吩咐道：“待会带上我们自己的人去黄诚家再查一查，床底啊衣柜啊什么的，翻一翻有没有香炉这一类东西的存在，至于林虞那，他这个人很聪明，估计翻不出什么了。”
　　说着说着，李斯微打了个哈欠，随手擦去眼角的泪，动作不停揉着腰。小五表情复杂看着他，嗯嗯啊啊大半天开口：“大人昨天没睡好吗？”
　　李斯微为了挡住绷带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平时随便敞开的衣领被陈滁拉紧才放人出门，他没跟小五讲自己受伤的事，随便应付道：“嗯，昨天睡得有点晚，累着了。”
　　“腰疼？”
　　“啊，是有点，床板太硬，嘎吱嘎吱响的。”
　　小五的表情更加复杂了，活像吃到酸黄瓜，他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和北境搞亲家了？”
　　李斯微：？？？
　　没等他反应过来，小五一个跳将起来，逮住路过的北境士兵，非常不客气拉着人去黄诚家。李斯微摇了摇头，这小屁孩子想哪去了。他起身，朝仵作房走去。
　　黄诚的尸身被收到仵作房里，不知道哪路子漏了消息，传出去的全是黄远恒被一刀扎心死在了自己家里。毕竟还是荆州的人，李斯微放心不下，干脆自己亲自去看看。北境的士兵把他引到房间，打开门，扑鼻而来的就是浓厚的尸臭，士兵赶忙把布巾递给李斯微，李斯微皱眉：“这才一晚上，怎么味道就这么重了？”
　　小士兵解释道：“听仵作讲也不大清楚，可能是因为天气潮，大人身上的血又多，味道就厚了起来。”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看看。”
　　李斯微戴好手套，先是看了看划得乱七八糟的刀口，而后抬起黄远恒的下巴，屏住呼吸凑近了看。他往上提了提黄远恒的鼻尖，看到了鼻腔内粘住的灰。
　　果然。
　　还说什么他杀呢，李斯微晃晃脑袋，甩了手套往关着林虞的房间走去。他朝守门的人点了点头，进房后大摇大摆坐下。林虞正闭着眼养神，被李斯微这动静一闹，慢慢睁开眼。
　　“小五走了，就咱俩聊聊呗？”
　　“李大人想聊些什么？”
　　“千面观音后来有来京城找过我，问我的师傅在哪，说他想要退隐了，拉我师傅搭个伴。我那时候问他你在哪，他说你走了，表情很不好。当时我以为，这个走，就是人没了。”
　　“那倒没有，只是被逐出师门罢了。”
　　“理由。”
　　“性顽劣，难教习。”林虞笑了：“师傅原话。”
　　“倒是看得准。”李斯微呛了一句。林虞笑得更欢：“李大人就这么肯定这些事是我干的？”
　　“怎么，神使到现在都不敢认？我刚来荆州的时候，和陈滁去过黄远恒的宅子，看到你从他的房里出来，黄远恒对你那可叫一个百依百顺，小媳妇似的目送你出门。后来就是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太热情了，连陈将军那个木头脑袋都看出来了。”
　　“后来嘛，黄诚和我说了那两种香，巧的是，当初在黄远恒的宅子里，我们闻到的，也是房间里很重的香味。”
　　“所以，你想办法让黄远恒对这种香上了瘾，这种香又只有你有，他没办法，只好依附着你为了讨香。你由此控制住他，让他成为荆州的傀儡长官。”
　　“然后就是庙，你借着普渡天把香给发散出去，香会致幻，每次集会你都会点燃，一边念词给信徒制造一种心理暗示，所以那些信徒死心塌地追随普渡天，仇恨外来人员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原本一切走势对你而言还算好，结果黄远恒把治灾的钱贪了，被你发现，引来了京城的注意。正好你觉得黄远恒没用了，想把他弃掉，于是你让黄诚写信到京城，主动把黄远恒推进去，借着朝廷的手除掉他。”
　　“难怪有人想让你死。李大人的脑子当初没考上状元还真是可惜。”林虞感叹，无形间往李斯微伤口上又撒了把盐。
　　“好了，李大人要是还想要套话，我这边真没什么可以套的了。李大人挺忙的，就别再我这种小人物身上耗时间了。”
　　李斯微双手环绕抱胸：“回京城之前总得把你抓起来关上个一辈子，是不是？你不是问证据吗？找着呢。”
　　林虞唔了一声：“那李大人可得抓紧些时间，估计接下来您有的忙了。”
　　还没等李斯微反应过来，门突然被敲响，小吏慌慌张张：“大人！出事了！”
　　林虞捏了捏手指：“大人都说了我是神使，他们的神被关了起来，你说，那些无依无靠的信徒会做些什么？”
　　李斯微面无表情，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他大踏步往大门口走去，杨灵光和小五估计还在黄府，紫烟被他赶去帮陈滁的忙，荆州府现在就留了几个小兵跑过来拦住他：“李大人您不能从正门出去，外面现在太乱了，已经让人去跟杨副将报信了，我从侧门送您回府。”
　　李斯微没理，踏着步子往外头走，小兵一咬牙：“陈将军让我们要看着您！您要是受伤了陈将军会生气的。”
　　李斯微闻言，诡异地听话停下脚步，转了身子朝侧门走去。小兵知道他这是答应了，领着人去侧门坐安排好了的马车。
　　马车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李斯微问道：“怎么回事？”
　　“直接说。”
　　小兵也是听陈滁吩咐，哪怕心里头看不惯李斯微的行为做派，思索了片刻，还是摘了些听得过的句子讲给李斯微。
　　黄远恒死在自己家里，林虞被关了起来的事情不知道从哪里露了出去，有人煽风点火，说是京城来的这些官员为了私自贪了官家发下来的银两，被黄远恒抓住把柄，只好下手让黄远恒死，再把罪推到林虞身上，好让荆州府重新洗牌，安上自己的人。这些人被普渡天那些理论洗脑久了，本身对这些京城官员就保持一种愤恨的态度，再加上这次来的还是名声远扬的李斯微，这会便拿着菜刀啊斧头啊什么的围在衙门门口击鼓鸣冤，喊着让李斯微出来讨个公道，见没人理，便什么话都骂了出口，饶是小兵这种糙汉子也没听过这般骂爹娘骂祖宗的难听话。
　　马车要从后巷绕出去大街。李斯微闭眼思索，冷不防车子停下往前一倾，李斯微听到小兵怒骂一声，然后停了声音。
　　马车安安静静停在路中央，风吹过，微微扬起车帘。
　　李斯微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直勾勾盯着前方。几乎是眨眼的一瞬间，车帘被人掀开，利刃破风而入。
　　锵——
　　小兵只是被人击晕，大夫给他头上磕出来的肿包涂了药，第五次确定的说李斯微真的没事，这才把心惶惶的小五和紫烟给劝住。当时那人持刀闯进来时，被李斯微躲开了，一扇子直接把刀片扎进刺客手心。罪魁祸扇现在被摆在桌上供紫烟膜拜。紫烟手一抖，刀片从扇子里窜了出来，再一抖，刀片溜的一声缩了回去，玩得格外起兴。
　　刺客没想到李斯微个养尊处优的官老爷这么能耍阴招，被李斯微捅了一下，还顺手被挑了麻筋打晕过去。至于衙门门口的那些人，小五冷处理晾着他们，这时候无论谁出面都不好使。下午下了雨，守在门口那些人渐渐散去。李斯微跟陈滁通了消息，得知墨溪那边没人挑事以后舒了口气，讲真他还真有些担心那些百姓一个激动把官家好不容易修好的河堤毁了来个同归于尽，目前看来他们还没被迷香给晕了脑子。
　　“人醒了没？”李斯微问道。小五摇了摇头：“您手劲太大了吧，直接把人后脖子敲青了。”
　　李斯微有意把消息放到林虞那边，不料到林虞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就没再开腔，一副“我不知情”的模样把小五气得够呛。
　　“对了，摸到什么东西了吗？”
　　小五摇了摇头，床底下他确实翻出一个香炉，可惜香炉内壁干干净净，一点罪证都不留，目前能用的也只有拿黄远恒鼻腔里的粉末和黄诚的证词证明黄远恒是自杀，至于林虞的嫌疑，倒是一点也没找着。小五还找了黄府里的家眷仆役问了话，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一问到林虞和黄远恒关系，都是疯狂点头咬死说两人关系特别和谐，几乎没有争执。
　　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你知道凶手是谁，可是你却因为证据不足，一点也没办法奈他何。
　　李斯微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按了按小五的肩：“我亲自带人去一趟，找些东西。”
　　“等里边那人醒了，问他这几个问题。”李斯微快速挥笔，把纸往小五怀里一扔，直冲冲往外跑去。
　　李斯微突然想起来，之前林虞让黄远恒烧掉的信。
　　黄远恒是个老狐狸，猜忌心强，城府深，不然不至于在这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
　　所以，万一那些信件一直被黄远恒留着，没有销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