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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指点 ...

  •   谢复在书房中如困兽般转了半晌,终于等到了管家的声音再度从门外响起。

      “老爷,虞公子的车驾到前院了。”

      谢复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尽管他随后就坐下了,但脸上的喜色依然肉眼可见。

      他几乎是如蒙大赦般地道:“快让虞老弟进来!”

      很快,管家引着一人进来。

      这是名看不大出岁数的男子,气质沉静,身量颀长匀称,面容俊秀而温雅。他一袭青衣,袍服装饰简单,只在衣角等不明显处有暗纹隐现,并一块青玉坠子压着袍脚。

      他步履不急不缓,神情平静,进来先向谢复执了个平辈礼。

      谢复匆匆还了礼,遣出管家让他在外头守着,连忙请来人坐在对面,自己恳切握住来人的手。

      “清言,你来得实在太及时了!”

      温雅男子便是谢复口中的“清言”,是始宁虞氏的贵子,名虞疏,字清言。

      虞疏闻言,一手覆在谢复手上,安抚地道:“世兄稍安勿躁。不知府上出了何事?”

      谢复恨道:“不知哪里来的一个贼子,潜入我府中杀了我唯儿,又盗走了许多东西!”

      “可是眼下还未能抓到?”虞疏问。

      谢复闷声应是。

      “若是这个,世兄不必担忧。”虞疏温声道,“疏在自家居处便听闻世兄府上生了变故,因其动静太大,恐会需要人手相助,思来想去,来时便向二叔的都尉府借了些兵,这会儿已将贵府周遭道路封堵,贼子必然难逃。”

      谢复本只是想问策,不料友人竟然带了兵马来援,当下喜出望外,连声谢道:“实在多谢!贤弟恩德,愚兄真是永世难报!只不过这其中更有一个为难处……”

      他呼出一口气,稍稍压低声音。

      “虞老弟,你可还记得咱们那桩延德旧事?”

      虞疏配合着轻声道:“自然不会忘。不过,疏并未听闻府上表小姐有何不妥……莫非,当初尚有知情者未曾处理干净,就要闹出事来?”

      “当初便确认过,此事只余你我二人,与我那没福早逝的妹子知晓,怎会有这纰漏。”谢复摆手否认,“是那面金牌。”

      虞疏敛眉静听。

      “清言你也知道,当年留下那枚金牌便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谢复叹了口气,“那两年,愚兄在谢府一家身家性命与平京那宝座之间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少了拼搏之心,选了家人。自那之后就去了念想,当那面金牌是个普通的玩意儿。”

      “就这样平静过下去,倒也挺好。菀洲眼看也要及笄了,我与夫人都在为她筹划着相看个好夫婿。”

      “我本都要将此事抛之脑后了……谁知世事如此巧合,今日这小贼杀了我的唯儿还不够,竟然还盗走了那面金牌!”

      虞疏微微睁大双眼,难掩惊色。

      “我深恨那贼子所为。唯儿虽不争气,但也是我的子嗣,总也有几分感情……我本要于官中备案,令缉盗衙役一并去拿此贼,”谢复继续道,“可此事一出,我便犹豫了。”
      他的声音染上几分苦涩:“我虽为始宁郡丞,可插手刑狱之事,但却不可能一手遮天。”

      “若真逮住了那贼子,而他又碰巧是个能识字、有些见识的——公堂审起来,他说从我谢复府中搜出一块唯独皇嗣才能持有的御赐金牌,我又该如何开口自辩啊?”

      “可若就此放这贼子一马,唯儿的死岂非无处可诉?且就算这样,也难保无人将谢府与金牌扯上瓜葛。”

      书房跃动的烛光下,谢复的眼中隐隐有些泪光。

      虞疏也跟着轻叹了口气。

      “世兄为难。”他站起来,轻轻拍抚谢复脊背,“世兄的应对极为妥当。世人皆知金牌与皇嗣等同,皇嗣在便佩于其身,皇嗣若薨,金牌也必须随葬。谢府藏有金牌,此罪不是欺君便是混淆皇家血脉,万万不能为外人所知。”

      “正是如此!”谢复连连叹气。

      “不止如此,更有一事我须得说与世兄知晓。”

      谢复疑惑看来。

      虞疏肃容正色道:“据我所知,平京那位,”他抬手往天上指了指,“已连日称病,半月不朝了。”

      “这……”谢复惊道,“愚兄记得,今上并无后嗣,先皇的后嗣也在此前的动乱中杀的杀,死的死,而今的储位空无一人……”

      不知想到什么,他似乎有些动容。

      “世兄万不可动那宝座的念头!”虞疏厉声道,“你想想,当今登基一十二年,可曾有一次这般称病?今上不过而立,哪里就到了年老重病的时候?”

      “这、莫非这久病的消息,是故意传来……”

      “怕就是如此!”虞疏沉声道,“年中时,京中就在为如何对待北疆乌苏争论不休,今上与那帮士族几次相争,都没个结果。”

      “疏怀疑,今上此举正是要先示弱一番,好钓出一些蠢蠢欲动的鱼儿杀了,以给他的政策铺路。”

      “京中尚在僵持呢,世兄这条不相关的鱼儿先就跳了出去,又算怎么回事?”

      谢复听得这一番话,已是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艰难道:“可…金牌已失。始宁发现御赐金牌的消息传入平京,今上定会生疑,只需、只需遣人稍做调查,便会发觉舍妹与菀洲之事,愚兄、愚兄也……”

      他喉头一哽,竟然说不下去了。

      虞疏一手扶在谢复肩头,静静等他情绪平复。

      谢复也是四十有余的一家之主,骤惊之下动摇了一会儿,便发觉虞疏神色平静,似是早有准备,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贤弟,看你模样,可是还有办法?”

      虞疏微微颔首:“眼下绝非死路。”

      谢复精神一振:“还望贤弟赐教!”

      “贼子离开匆忙,想必无暇抹去痕迹,有疏从二叔那儿借来的几百兵,是定然可令其伏法的,谢二公子的仇世兄可以放心。”虞疏抚平袍袖,重又坐下,“而金牌之事也非无解,只需世兄改一改处理此事的思路。”

      谢复仿徨道:“若能将贼子与金牌一同追回,那倒好说。可若追回时金牌已被转出,届时全城皆知谢府遭了贼,又知始宁忽然多了一面金牌,其中干系,岂非一目了然?”

      虞疏轻轻摇头,骨节分明的十指于身前交叉,看着谢复道:“这便是世兄要做的事了。”

      “城中人只知谢府中秋前夜走水,谢二公子遭难。却不知实情如何。”

      “若实情是府上恶奴杀死谢公子,又在众人围捕中自知并无活路,绝望之下行纵火之事呢?”

      “逮住这恶奴,施以哑刑以防泄出府上秘密,而后明日将之拿去官府,当众判刑杀了。”他缓缓道,“世人只会可怜谢老爷养了这样一个白眼狼的奴才,竟平白丧子,还被烧毁了祖宗家业。又怎会无中生有地怀疑受害者有意隐瞒真相,乃至错判真正的凶手呢?”

      “至于那贼子……我会吩咐属下在抓到的第一时间便灭口,免得他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这样一来,即便金牌流出了,无人无事佐证,也大可推为不知从何而来的盗墓贼,竟然胆大包天撬了皇嗣的坟茔,偷了御赐之物出来贩卖。到时再劳烦世兄遣人于谢小姐的坟茔处伪造些许痕迹,届时,世兄不过是被掘了族亲坟茔的可怜人,哪里会有人怪罪呢。”

      这一番话下来,谢复神色已缓和不少。他用仍在微微发颤的手抚了两下胸口:“那今上的疑虑……”

      虞疏笑道:“世兄须知,天家的事有时并不看事实,而是看态度。”

      “天家多疑,此话是不错。但疑的是人,而非事。”他解释道,“世兄此举,足可见本身对那尊位无一毫觊觎之心,是真心实意要将皇嗣的身份埋入九泉之下的。”

      虞疏的食指轻叩身侧黄花梨的扶手。

      “既然如此,纵使天家知道谢小姐当年为先帝诞下的公主尚在人世,那又如何?今上此前不过是无心于此,又非龙体有恙,一个被铁了心剥夺身份的前朝公主,日后难道还争得过今上膝下的嫡亲皇子吗?今上又何必赶尽杀绝,徒惹他人口舌呢?”

      谢复恍然:“贤弟当真大才!”

      他激动地起身,竟不顾客人尚在书房内,推门出去向门口候着的管家仔细吩咐了一番。又快步折返,紧握虞疏双手动容道:

      “虞老弟此后但有何事尽管吩咐,谢某人必不推辞!”

      虞疏洒然一笑,如春风拂面一般:“此事在下也有参与,你我乃共荣辱的关系,世兄无需多言。”

      他起身理了理袍袖,“世兄若无他事,我便去传令与我带来的那些兵员了,早些抓住贼子,也早些定下后续之计。”

      谢复自然无不允的,但虞疏离开书房前,他还是没忍住询问了一句:

      “清言你如此大才,若在朝中经营,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必是一名挥手便可搅动朝野的实权大员,怎么忽然便辞官回了始宁?实在可惜可叹。”

      “多谢世兄称誉,此举疏倒是从不后悔的。”虞疏回眸笑道。

      “至于为何……大约是疏志不在此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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