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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   常青藤下,刮来一阵秋风。

      江黎等着温行走近,过了几秒才看向温行,问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温行的神色看起来无恙,甚至嘴角都挂着极淡的笑意:“不是说去吃日料嘛,走吧。”

      从大礼堂到学校允许停车的地方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江黎脱了外套,即使是在走路的时候背依旧挺得很直。
      薄薄的白色衬衫妥帖地贴着他的背部,下摆扎进西装裤里,勾勒出完美的脊背弧线。

      温行无意识落后他半步,抬眸就正好看到了,那一截原本应该白皙光滑的脖颈红了一片,在明亮的光线下特别扎眼。

      几个人一起上了车,江黎和温行坐在后排,Bean发动车子。

      空调将车内的温度维持在一个适宜的范围下,新城的秋天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失去了存在性。

      温行突然伸手,碰了一下江黎的脖子。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江黎绝对能避开,可这一次他没有,他只是不适地动了一下。

      温行瞳孔微缩,皱了皱眉:“疼?”

      江黎放松下来,面色如常:“不疼,只是有点痒。”

      “红了。”
      温行看了他一会,说:“去春缘路。”

      江黎说的日料店的确离学校很近,原本开车不用五分钟就能到,可温行说的春原路却在五公里以外。

      Bean看了一眼后视镜,隔着后视镜对上了江黎的眼睛,随后在第一个红绿灯前停在了直行道。

      车子在药房门口短暂地停留了五分钟。

      温行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拆了药和棉签的包装,才让江黎转过去,方便给他擦药。

      江黎偏了偏头:“我自己来。”

      温行捏着棉签,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抿了抿唇;“你躲什么?”

      “我自己来,”江黎偏头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温行眸色很深,表情算得上平淡,乍看还有点冷。

      江黎觉得他可能生气了。
      但是没有理由。

      “只是擦个药而已,”温行歪头看他,面上很轻松地笑着,“哥哥,你在担心什么?”

      一句话,就让江黎放弃了。
      江黎叹了口气。

      他一直很努力地将温行与自己的关系维持在一个进退平衡的维度上,可天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倾斜。
      他在过往无休止的纵容中给了温行太多筹码,以至于每每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拉扯中,他就无计可施,不知道该如何再把筹码赢回来。

      擦完药以后,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心理,温行的手没急着离开,在他的脖子后短暂地停留了一会。

      江黎疑惑地“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温行才收回手,嘴角不怎么明显地翘了一下:“没什么。”

      最后还是绕回去吃了日料,吃完饭以后,江黎没回公司,直接跟温行回了实验室。

      从一早就开始自动进行的版本测试才测试了一半,一时半会根本结束不了。

      江黎从温行那分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温行索性去了旁边的沙发,把电脑桌让给了他。

      发邮件的间隙江黎看了一眼对面的温行,温行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正在玩手机。

      最重要的东西被他握在手中,最在乎的人在他身旁。
      一切都很安静,又很安心。
      江黎笑了笑,把所有想法甩开,低头专心处理公司来往的邮件。

      等忙过一个小时后,再回过头的时候,温行躺在沙发上,呼吸平缓,已经睡着了。

      江黎去拿了一条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抱着电脑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中途徐时亦给江黎打了一个电话,好在上午演讲的时候他就关了声音,手机震了一下就被他接通了。

      “晚上出来浪啊?”徐时亦那边很吵,一如既往的浪。

      江黎压着声音直接让他滚。

      后面铃声又响了,这一次响了两下,听声音应该是微信提醒,来自温行的手机,掉在了沙发另一头的地毯上。

      江黎刚把电脑放到地上,准备去捡他的手机,整个人直接被人腾空捞了起来。

      温行扑过去的那一瞬间几乎是失控的,最具欺骗性的温顺消失了,暴戾和占有欲互相拉扯,将他的眸烧成了红色。

      那个如蛇一般拼命同他身体交缠的人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眼前。温行几乎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而江黎对此一无所觉。

      沙发很大,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沙发上还是很挤。

      江黎的身体僵硬得有些麻了,却没推开他,他只是先叫了一声:“温温,”而后把手放到了他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
      过了好一会,江黎又垂下了眼睛,声音很轻缓:“做噩梦了吗?”

      温行埋在他的肩窝中勾了勾唇角,眼神里流露出的满是放纵贪餍。
      他总是这么温柔。
      可是疯子怎么会做噩梦呢?
      疯子只会成为别人的噩梦。

      然而,这个拥抱的时间有些过久了。
      久到江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应该好声好气地哄,还是干脆把人踹下去更容易一点。

      温行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含含糊糊地哼了一会儿,用着毫不防备的低懒嗓音叫了声“哥哥”。

      江黎便不动了。
      他总是拿他没辙。
      反正每每温行一这样叫他,江黎就好像没有什么脾气了。

      两个人近的几乎是贴在一起,江黎的注意力在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上停留了片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推开他。

      温行突然用一种更大的力道抱住了江黎:“哥哥?”

      江黎用很轻的气声应了一声。

      温行便也跟着放低了声音:“是不是只要是个乖的你都会喜欢啊?”

      江黎:“?”
      这个问题出现的毫无缘由,事实上,江黎身边从来不缺乖的人,但例外只有一个。

      温行却已经自顾自地道:“就像那个人一样。”

      江黎难得没跟上他的思维跳跃:“那个人?”

      “我看到了,你们聊得很开心。”
      温行似乎眨了下眼睛,细长的睫毛扫过他的锁骨,犹如轻飘飘的羽毛在心尖轻轻刷了一下。

      “……”
      这下再猜不出他是谁就是江黎蠢了。

      江黎眯了眯眼睛,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撒娇还是在告状。

      没有问他这个“聊得很开心”的结论是从哪个角度得出来了,江黎眉头蹙起来:“就说了几句话,你还真的在意上了?”

      “也没有。”
      温行压着江黎,唇角勾起薄薄的笑意:“但是说出来能让你哄哄我。”
      微微停顿,他突然抬起头,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哥哥,你哄吗?”

      江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他的玫瑰花精带着一身的刺,站在陷阱里问他愿不愿意就范。
      江黎甚至没有思考,因为他已经有了答案。
      他想,就算满地荆棘,他也会一脚踏进去。

      多么赤诚又天真。
      温行呼吸一紧,在江黎反应过来之前,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巴。

      一切好像都变了味道。

      两个人的心跳声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就连升高的体温都是带着浓郁的暗示意味的。

      江黎沉了表情,毫不留情地握住他的肩膀,推了一下,没推开。
      他似乎恼了,语气不善地骂他:“温行,你是狗吗?”

      温行闭上眼睛,将郁郁沉沉的情绪尽数压下去,在江黎耳边,哑着嗓音笑。
      “我不是,但也可以是。”

      江黎气笑了,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温行顺势在地毯上坐了一会,才起身:“我睡了多久?”

      江黎面色不愉,仍然倒了一杯温开水给他:“三个小时。”

      温行盯着递过来杯子盯了几秒,视线上移,落到了他的脸上,突然道:“哥哥,你也太容易心软了。”

      江黎手一抖,差点把水浇他脸上。

      软件测试已经结束了,温行把扫出来的Bug都修补了,才看到那两条微信消息。

      第一条来自林忆徽:陆陆,我和你爸爸后天到新城,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林忆徽是温行名义上的母亲。

      第二条是季酩的,内容更简单:温师兄,天台烤肉,来不来?

      温行先给前者回了一个“嗯”,把第二条拿给江黎看:“去不去?”

      江黎整个学生时代都过得无比的简单,只能用一个词形容:缺陈乏味。
      他想了想,说:“去。”

      江黎和温行到的时候,羊肉鸡翅已经烤上了。

      没想到贺尧也在,见到对方都没奇怪,贺尧给他们分了两个小板凳。

      负责烤肉的季酩很快送了一盘烤串过来:“来,你们先吃。”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瓶白酒,段含林从实验室抱了一箱啤酒上来,给江黎扔了一罐,又给温行扔了一罐。

      温行拉开了拉环就仰头灌了一大口。

      江黎皱了下眉,他其实很不喜欢温行喝酒,温行的胃很不好,喝一次可能就得疼一周,而且酒量不行,喝不了多少就能醉。

      但大家的兴致很高,此时再说出来无疑就是扫兴了。

      夜风习习,铁板上的肉滋滋作响,鼻翼间充斥了烤肉的香味。

      一群人围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季酩难得得到了准许,今晚允许喝两罐啤酒,此刻开心得不得了。

      他一开心,话就多了,想到今天上午的事,拉着江黎直接干了半罐。
      “学长你实在太不够意思了,要不是今天这场演讲,我都不知道咱们学校那个快要封神的学长竟然是你。”

      说着,他又委屈得看向温行,控诉道:“你们瞒得也太严实了。”

      温行仰头灌了一口啤酒,装作没看见。
      对于他也不知道的问题,他选择不回答。

      季酩原本也没抱期望温行能说点什么,自顾自地接着说:“你们都不知道,前两周你们俩的迷妹迷弟们在论坛里battle了两栋高楼。”
      “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和温师兄其实是一家人,那表情,”季酩想象了一下,乐了,“绝对会很有意思。”

      江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battle?”

      季酩:“对啊,就在咱们学校的论坛,你以前黑过的那个。”

      江黎:“……”

      温行在旁边听了一会,突然很想知道以前的江黎是什么样子的,他拿着手机戳了下季酩:“你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呢,让我看看。”

      他当时也不知道季酩说的人是他,所以那张照片他连看都没看。

      季酩回头:“那张照片啊,太糊了,你还不如直接从论坛看。”

      “论坛里还有照片?”

      “原本是没有的,不过今天下午有很多毕业很久的学长学姐都出来冒泡了。”
      “说是为了追忆青春,很多人都把电脑内盘里压箱底的存货放出来了,现在论坛里关于学长的各个时期的照片都有。”

      温行其实原本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毕竟真人此刻就在自己身旁坐着。
      照片再好,又哪有真人好看呢,看得见,又摸不着。
      听到最后却心念一动。

      温行挑了下眉:“高中的也有?”

      “有啊,”季酩下午刚在论坛逛了一下午,对某一认知深以为然:“我现在是真的见识到了,以后千万不能小瞧迷妹迷弟们自带八倍镜的侦查能力,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在哪存的,反正都有。”

      温行仰头喝了一口酒,翻出了连注册都没有注册过的论坛。

      很久之后,温行皱了皱眉:“那怎么没有他穿校服的照片,”
      停顿半秒,温行微微偏头,他看向江黎,一副任谁看了都知道他现在有点不爽的表情:“你们那时候的高中学校,都不强制学生穿校服的么?”

      江黎摇头失笑:“校服很丑。”
      意思就是有,但是我不想穿。

      季酩也惊讶地看了过来,跟看傻子似的多看了温行几眼,“温师兄,”他实在没忍住,“你的高中学校也强制穿啊,但你也没穿过吧?”

      “……”
      温行只上过半年高中,后面就提前参加了高考,但是在那半年里,他的确没有穿过校服。

      季酩难得看到他被噎住的表情,下意识去摸手机想拍下来,又收到冰冷的一瞥,灰溜溜地放下了手。

      温行收了手机,忽然开口:“你们明天的作业我已经想好了。”

      其他人瞬间都看了过来。
      不是吧???

      “测试一下你们的能力,”温行,“也不为难你们,把那些帖子都黑了。”

      “……”
      好好一个烧烤派顿时哀声遍天。

      江黎目睹了全程,似乎也觉得他们的表情很新奇,忍不住笑出声。

      温行深吸了一口气,拿过旁边的帽子盖他头顶上,还嫌不够,又往下压了压。
      “别笑。”

      江黎收了笑,再看其他人,已经化悲愤为食欲重新吃上喝上了,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直到地上的空瓶子啤酒罐儿越来越多。

      江黎是在温行第三次抱着啤酒罐直灌的时候才觉出不对劲的,看了温行几秒,试探地碰了一下他的手:“我们回去?”

      温行猛地朝他栽了过来,靠在了江黎身上,只是笑:“好啊。”

      季酩一脸问号,什么情况?

      江黎有点头疼:“他好像喝醉了,我先扶他下去。”

      贺尧也跟着站了起来:“你一个人扶得住吗,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江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他喝醉以后挺乖的。”

      其他人也就没再说什么。

      江黎扶着温行先下了楼,去了实验室。

      办公室里没开灯,江黎扶着他靠着墙,去摸墙壁上的开关,刚开灯,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两个人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同时一声闷哼,下一秒,柔软的唇便盖了上来。

      江黎从短暂的眩晕中恢复过来,已经彻底被温行箍进了怀里。

      温行一手掐着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后颈,很疼,江黎半边身体都麻了,像是生怕他会逃跑。

      江黎尝到了浓郁的酒味,微苦,起初温行只是浅尝辄止,潮湿的嘴唇纠缠在一起,灼热的呼吸就像无意落入原野的一颗火星,一把火直接烧进了他心里,把他烧得理智全无。

      江黎本来应该推开他,可是视线跟温行撞上的时候却顿住了,那双眼睛很黑,没有焦点,却比大海还要深邃。

      江黎曾不止一次地夸过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是一张网,每每一相遇,全部思维就会被那一双眼睛攫住。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江黎怀疑自己也有点醉了,大脑开始缺氧。

      门就在这时候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三个人当场愣在原地。

      贺尧:“……”
      段含林:“!”
      季酩嘴巴张得最大,憋了好一会,没忍住,吐出一个“卧槽”。

      后面的人见他们堵在门口还挺纳闷:“怎么了?”

      季酩最先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把后面准备进来的人又推了回去。

      江黎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可是他没有阻止。

      温行很快靠在他的身上睡了过去,江黎将他扶到沙发上,而后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

      等给Bean发完信息,江黎才重新看向那三个早就石化的人。

      “他喝醉了。”
      江黎和他们对视着,表情很淡:“明天大概率不会记得刚才的事,你们就当没看见,不要再跟他提起。”

      季酩连忙点头。

      江黎说了声“谢谢”,收回视线。

      季酩没忍住:“大哥,你和温师兄……”

      江黎重新看向他,声音没什么温度:“一切还和以前一样,明白了吗?”

      季酩:“……”
      季酩:“哦。”

      第二天一早,温行醒来的时候,江黎就抱着电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是他的南庭别墅。
      温行在床上缓了一会,无奈一笑:“我昨晚好像喝醉了。”

      江黎神色无恙,看了他一眼:“去洗澡。”

      温行下床直接进了浴室,很快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几十分钟后,水声停了。
      温行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哥哥,我忘记拿衣服了。”

      很难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江黎只用了半秒钟就思索完毕了,从衣柜里取了一套居家服,递完衣服就准备走,却又被温行攥住了手腕。

      白皙的手腕上红色的掐痕非常明显,温行脸色微变:“谁掐的?”

      江黎暗道了一声“果然”,失笑:“你,”“你喝醉酒以后掐的。”

      温行:“……”
      他的手松开了,江黎后退半步,替他关上了浴室的门。

      ——

      楼下餐厅,温行目光沉沉地看着摆在面前的餐盒,看着罕见出现在餐桌上的红红绿绿的东西,抿了抿唇角。

      江黎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给温行舀了一碗汤,语气淡淡。
      “你昨晚喝醉了,这段时间必须养胃,就只能吃这些了,不可以挑食。”

      温行挑了下眉:“所以这是给我的惩罚?”

      江黎嘴角翘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

      温行不怎么开心地轻啧了声,还是听话地拿起了筷子。

      猎人在猎捕猎物前,总要撒些诱饵。
      如果是江黎希望的,他愿意多花点心思,去做江黎眼中的温行。
      不就是乖一点嘛,他可以的。

      江黎满意地笑了笑,为了以身作则,甚至率先夹了一块胡萝卜放进了嘴里。
      他大概也没料到真的会有这么难吃,只咬了一口脸色就变了。
      忍了很久还是没吐出来,江黎面无表情地将整块生咽了下去。

      温行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突然觉得眼前这些糟糕的食物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食物的香气很快充盈了客厅。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江黎夹了片肉放进嘴里,叫他:“开个窗吧,有味儿。”

      等温行回来的时候,江黎面前的食盒已经空了一半。

      而温行的餐盒里,凭空多出来的胡萝卜和黑木耳已经垒成了小山高。

      江黎面不改色:“哦,你不可以挑食,我可以。”
      理不直气也壮。

      温行舔了舔唇角,许久,低低笑开:“谁定的规矩?”

      江黎抬眸,指了指自己:“我。”

      江先生说一不二无所不能。
      这种小事,自然也是江先生说了算。

      下午三点江黎有一场商业谈判,对方来自国外的一支成熟团队。

      温行站在书房门口,听江黎说着一口正宗流利的英语,无论对方抛出什么问题都能轻松应对,游刃有余。

      结束后又开了一个视频会议,江黎平静地听完所有部门经理的工作汇报,扔了手中的笔。

      温行推开门走进来,声音放得很轻:“喝咖啡吗?”

      视频的另一端,所有人正低着头战战兢兢地挨批,先是听到一个声音,抬头,就惊奇地发现,大魔王的眼神已经变了,整个人都柔和了下去。

      江黎自然而然地从他手中接过了咖啡。

      温行目光深沉地看了他几秒,蓦然笑了,用脚挑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会议后半部分的进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了很多。

      江黎没再发火,再抓到问题甚至只是和颜悦色地提醒让他回去重做。

      越不同寻常,越可怕。

      所有人全程都绷紧着一根弦,生怕这个性情大变的大魔王下一秒就会从电脑钻出来,把笔摔他们脸上,骂他们蠢货。

      直到宣布会议结束,哆哆嗦嗦地点着鼠标退出视频会议,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温行半趴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看向他,眼睛微微弯着:“他们好像很怕你。”

      江黎瞥了他一眼:“做错了事情,挨骂很正常。”

      “那如果是我呢?”
      温行凑近了一些,眼睛一眨一眨,整个人看起来乖顺极了:“你也会这么凶吗?”

      江黎在他眼睛里短暂地迷失了几秒,将他的头拨了回去:“别撒娇。”

      ——

      温父温母,他们不常在家,家里的东西都闲置了,而且温母不会做饭,这顿饭自然约在了外面。

      温行到了以后,服务员才开始上菜。

      林忆徽拉开椅子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柔柔一笑:“快坐吧,妈妈点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江黎在找他们时是费了些功夫的,光从长相看就有三四分相似,放在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面前,恐怕都会以为他们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可是并不是。
      人是江黎找的,来扮演他的父母,
      他们需要一个儿子,一笔钱来继续他们的研究,而温行需要一个监护人。

      所以更准确来说是雇佣关系,各取所需,实打实的塑料关系,按道理来说,关系并不亲近,但温行也坦坦然然地接受了。

      林忆徽身上有一种来自江南女子的温婉,说话轻轻柔柔,很像他真正的母亲,而温父的形象也勉强符合温行对一位父亲的想象,所以温行对他们并不排斥。

      林忆徽同他聊了一会学业,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題。
      温父话不多,全程并不接话。

      在她第三次叫他“陆陆”,温行终于放下了筷子:“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你们要叫我陆陆?”

      林忆徽似乎有些奇怪于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好一会,才温柔地笑了笑:“其实我也就听江先生提到过一次,你以前是叫陆温行吧?”

      准确来说是江黎当时说漏了嘴。
      他们也曾怀疑过他是江家的孩子,无意间又得知了他原本的名字是陆温行,他们也就自然地认为他是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被寄养到他们名下,为了不引人怀疑,所以才把陆这个“姓”去掉了。

      温行没说什么,微微垂下眼,遮住了那一双晦暗到极致的眼。

      这顿饭吃的还算温馨,三个人在餐厅门ロ分别。

      温行上了车,没急着开车,点了根烟,看着火光从橘红变成火红,手有点抖。
      一直以来都有的猜测在那一刻得到了证实,温行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江黎在一个小时以后才把电话打来,温行在铃声响了三十多秒后才按通,然后听到江黎在电话里问:“他们回来了?”

      江黎一直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温行的养父母是他找的,他却好像很不满意,在很多时候都表现出一副并不喜欢他们的样子。

      温行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江黎眸光晃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才像平时那样跟他聊天:“见过了吗,他们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温行自动忽略了前面的问题,只回答后一个:“一周。”

      江黎没有深究,顺着他的话道:“那改天约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吧。”

      温行没有立即回答,一阵夜风吹来,火星烧到了指尖,他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日面不改色地笑着,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声:“好啊。

      挂了电话,温行没急着走,甚至破天荒地又点了一根烟。

      他其实没有多大的烟瘾,毕竟这世上能让疯子上瘾的东西真的不多。
      却总有例外,比如那些求之不得的东西,如蛆跗骨食髓知味,缠得他几近发疯。

      温行又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等身上的烟味散干净了才重新发动车子。

      别墅里,江黎在挂了电话走神了很久,深深地皱着眉,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对面的声音很温柔,是林忆徽:“江先生?”

      江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满是霓虹灯的街道,琉璃夜色,万千灯火。
      他的语气很平淡:“你们今天见过他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式。

      而这个他,自然知道指的是谁。

      三年前江黎找到他们,那时候,前期项目投入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积蓄,在他们走投无路准备终止项目的时候,江黎说愿意给他们的项目提供支持资金。

      而要求只有一个。

      从那以后,他们的户口簿上就多了一个儿子。

      他们前期一直沉溺工作,没有要孩子,后面年纪大了,再想要也没有那个缘分,所以对于温行,他们打着真心想要疼爱的心思去对他的。
      可惜他们的工作特殊,三年里留给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到头来还是不亲不疏。

      林忆徽叹了一口气:“晚上的时候一起吃了一顿饭。”

      江黎嗯了一声,问:“聊了什么?”

      林忆徽觉得有些怪异。
      说实话,她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他和温行到底是什么关系,至于旁人更是无从得知。
      以前他们和温行见面江黎从不会多说什么,
      这一次真的太奇怪了,就连见面的时候温行也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想了想,林忆徽还是据实以告:“就聊了一些生活学业相关的话题,但是他问我们为什么要叫他陆陆,我们原本以为那样叫他会让他更有亲切感。”

      微微停顿,林忆徽像是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一般,紧拧着眉头问:“难道他以前……不叫陆温行吗”

      “……”
      江黎的面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冷了:“以后别叫他陆陆,他跟陆这个字没有关系。”

      挂了电话,江黎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白纸黑字的证明。

      他盯着最后一页的结果处看了许久,像是在认真研究,又像只是在单纯的发呆,过了好一会,江黎才像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样,把那一纸证明压到了抽屉最深处。

      林忆徽那一点是真的猜错了。

      温行在前十五年自然不姓陆,因为陆家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上辈子温行曾向他解释过,他妈妈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温良俭让,谦恭谨行。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被陆释接回到陆家,为了看起来更名正言顺,陆释才让他在前面冠了陆姓,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世上早就没有陆温行了。

      这样一想,江黎皱了皱眉,如果温行来问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不过还好,这世上姓陆的人那么多,不一定非得跟那个陆家扯上关系。

      温行一路飙车回了实验室,见他进来,季酩还有点纳闷:“诶温师兄,你没回家啊?”

      他知道温行是去见自己父母了,毕竟每几个月大概都有一天会这样。

      “没有,”进了办公室,温行随手把车钥匙扔进了抽屉。

      后面脚步声渐近,是贺尧。
      他最近似乎很闲,来实验室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等门重新自动阖上,贺尧在沙发坐下,想了想,直接问:“怎么,心情不好?”

      这句话问的非常无厘头,不过他知道温行听得懂。

      温行没有理他的想法,整个人深陷进椅子里,闭着眼睛,嗓音淡淡:“出去。”

      听声音冷淡得要命,大概只有外面那些傻白甜才会觉得温行真的好相处。

      贺尧盯着他看了几秒,轻易地下了结论:“因为江黎?”

      温行抬眸,笑起来,淡淡道:“在我还没真想把你怎么样之前,滚出去。”

      在过去的几周里,温行一直把自己伪装得很好,滴水不漏,但是现在,贺尧知道他失控了。
      虽然从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贺尧倏地笑了:“温行,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温行挑着眉,嘴角勾起的弧度分不出是笑,还是嘲讽,只是眸子里的冷漠几乎要化为实质。

      贺尧已经继续说:“你应该看到罗医生给你发的信息了吧,明晚,罗医生的约,你必须去。”
      顿了顿,贺尧温和开口,“如果必要,我会去请江先生来说服你。”

      温行的目光变了,漆黑的深潭犹如浸着冷意。
      过了好一会,他挑挑眉,饶有兴趣地笑了出来:“好啊,我去”
      “不过地点我定。”

      第二天,晚上八点,温行还是不怎么准时地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

      “坐。”罗医生是一位心理医生,他在半个小时前就收到了来自贺尧的消息。

      温行从半年前接受他的治疗,是他从业生涯里遇到的最聪明且最不配合的病人。
      在这半年里,他一直在尝试研究温行的病因,始终一无所获。

      舞池的灯光明艳绚烂,乐队的鼓声震耳欲聋。
      老实说,这里绝对不是一个谈话地点,但是这是病人主动要求的。

      等舞池里第一波喧闹结束,罗医生找了一个并不怎么难的话题:“最近过的好吗?”

      温行坐在吧台后面,正在专心调酒,没回答,将两种酒混合均匀,等杯子里的白沫全部消失了才终于说了来这以后的第一句话。
      “罗医生,你谈过恋爱吗?”
      温行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云淡风轻地,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在乎。

      罗医生没有犹豫,脸上的笑容恰到无懈可击:“当然。”

      “那,”温行似乎笑了一下,往酒杯里两块冰块,他又问,“做过爱吗?”

      罗医生看着他的动作,这已经是一个涉及到私密的话题,但这难得是一个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
      他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两岁。”

      “这样啊。”
      温行突然支起下巴,语气放轻了一些:“世界这么坏,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伤害她,只有你不会,待在你身边才最安全,你不想将她藏起来吗?”

      罗医生的表情凝重起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他将交流的主导权放到了病人手中。

      温行却还在道:“看来你不敢回答我。”

      “我只是很坦诚地说出我的欲|望,而你们觉得我有病。”
      “上帝从亚当的身体里拆出了一根肋骨,才有了夏娃,有了人类,而爱跟占有欲没什么不同。”

      罗医生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音乐再次响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了温行将地点选在这里的原因。
      而事实上,温行也的确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温行将手中调好的鸡尾酒放到了他面前,然后站了起来:“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笑:“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

      ——

      徐时亦打来电话的时候,江黎刚洗完澡准备上床。
      “你猜我现在在哪?”

      江黎拿下来又看了一眼备注,直接把电话掐断了。

      半分钟后,电话又打来了:“别这么无情嘛。”
      顿了顿,徐时亦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猜我刚才看到了谁?

      江黎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直不理他,就一定还会有第三第四个电话。
      他只能顺着他的话问:“谁?”

      徐时亦就好像就等着这一句话呢:“你家小祖宗!”
      他接着道:“还有一个男人,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的夜店。”

      江黎呼吸一滞。

      Bean在临睡前接到了江黎的电话,并在凌晨三点,将江黎送到了南庭别墅。

      江黎没下车,车窗降下了一半,夜风一吹,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江黎又把电话拨了回去:“徐时亦。”

      他的语气太不对劲了,徐时亦有点怂:“干干干嘛?”
      “你再说一遍,你在哪看到的他。”
      “就夜夜夜店啊。”
      江黎嗯了下:“挂了,”过了好一会,他问Bean:“有烟吗?”

      Bean迟疑地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递了过去。

      江黎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戒了烟,现在才发现根本没有,已经成的瘾就像已经生了根,只能藏起来,无法拔除。

      有人敲了敲车窗,温行站在车外,两秒钟后,他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Bean自觉下了车。

      如果放在以前,江黎手里的这根烟早就熄灭了。
      不过今天他不想。
      烟雾落了一身,温行微微眯起眼睛。

      手中的烟被人抽走了,温行吸了一口。
      江黎看了他一会,突然觉得有点累,他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温行想了一会,笑:“忘了。”

      江黎皱了皱眉,他从没在温行身上闻到烟味,就以为他不会。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温行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大半夜来这里,江黎也没有问他夜店是怎么回事。
      很久之后,江黎对他说:“你该回去了。”

      温行偏了偏头:“要上去吗?”
      江黎摇了摇头。

      “哥哥。”温行突然道。
      江黎偏头看他。
      温行:“以后别在我面前抽烟了。”
      江黎愣了一下。

      温行喉结滚了滚,后面那半句话差点说出口又被温行强行咽了回去。
      实在是太性感了。
      想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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