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杂水沉生》问地瓜谁是地瓜

25、第 25 章

　　从民政局出来，海月把文件规规矩矩地收到包里，这才看见群里聊得火热。

　　她圈了一下任曦，问道：“不会真是梦生吧？”

　　“大姐你还不知道？”任曦火速回应。“任霜刚出门了，你现在去梦生工作那家店应该能抓个现成。”

　　海月笑了一下，把手机揣回兜里。邓相卿这时也走了出来，见海月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突然很不忍心。和那些老掉牙的电视剧一样，他看着海月的一颦一笑，一切仿佛又被拉回了当年。

　　他们登记的时候，是个冬天。海月当时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整个人显得更为高不可攀。但于他而言，早已习惯。结婚证照片也是现拍的，在快门按下之前，海月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绽出一个不解其意的笑。他记得自己问过海月为什么要笑，可海月就是不肯说。

　　如今，这段婚姻已经结束了。在刚才拍单人照的时候，海月竟然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并再次露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笑。邓相卿实在按捺不住这份好奇，便追上前去问道：“海月，现在能告诉我了吧？拍照的时候，你到底在笑什么？”

　　海月正准备开车门，听到邓相卿的询问，她“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外面实在太热，连车里的坐垫都跟着烫人。海月系上安全带，抬头审视着车窗外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孔。

　　若只看外表，谁也不会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吧。

　　“没什么。”她淡淡道。“我只是以为，要和过去的不幸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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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别四五个月，自那天夜里溜出海月家后，梦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姐姐。她好像胖了点，不过也正常，毕竟肚子里还有宝宝，一大一小都很需要营养。只是当她得知姐姐离婚的消息时，她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梦生，我来当面告诉你，就是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多想。”海月温柔道。“你看你现在多好，状态也恢复了，笑容也多了。任霜是个好男孩，你可要对人家好点，不能总跟是发脾气哦。”

　　话一出口，海月才惊觉，这不是母亲总爱挂在嘴边的么。她轻笑了一下，原来自己和母亲竟也这么相像啊。

　　梦生那股自责劲儿又上来了。她想，明明把姐姐害成这样的是自己，现在姐姐离婚了，自己却交了新男友，这种事无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你确实应该自责，可事已至此，再怎么自责也没用。”海月认真道。“再说，梦生，你真以为我愿意看到你惩罚自己么？”

　　梦生没脸再去正视姐姐，就只是低下头大口吃着面前的米饭。她眼泪一直多，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哭了，一滴一滴全掺在了饭里。海月给她擦了擦，觉得也是时候说这些话了。梦生已经懂事了不少，现在告诉她，想必她也能听得进去。

　　“其实这件事，我确实是有怨气的。”海月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跟梦生用一个成年人的口吻说话。“你是我妹妹，所以你做得出这种事，就不要指望我会原谅你。可也正因为你是我妹妹，所以，我根本就没办法去怪你。”

　　“姐……”

　　“梦生，别再犯糊涂了。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把你护在翅膀后面，可能你姐夫也是这么想的吧。”海月不禁失笑。“可恰恰就是这样，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成熟过。”她边说边给梦生夹着菜。“你放眼看看，身边哪个人是真的不喜欢你？咱妈说话是难听，可该给你的，她向来没缺没落。你说你总捡我的衣服穿、捡我不用的用，可你想过咱家的环境没有？我捡别人家不要的，难道就少了吗？”

　　梦生有些不想听了，可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坏脾气作祟，她必须把姐姐的话听完。于是她点点头，示意海月可以继续。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他们从来不会表达，也弄不明白自己心中真正所想。情绪来了，就被任意驱使，做出各种奇怪的事，甚至不惜伤害最亲的人。梦生你想想，在这一点上，你和妈不一样吗？”

　　梦生愣住了。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逃开母亲的影响，却不想无形中……还是被刻下了妈妈的印记。

　　她吸了吸鼻子，抱怨道：“可我就是害怕啊。我到现在还是会恨她，做梦也梦到她骂我。难道做孩子的就一定要无条件接受父母的不好吗？”

　　“不。”海月否定得很干脆。她款款道：“但最后的最后，你一定会发现谁才是让你痛得更深的人。”

　　梦生的心里作出了答案，她想，是母亲。

　　是最放不下却又不愿再见的人，是最想依靠却始终不能的人。

　　海月突然笑了。“其实我觉得，咱妈也挺需要人爱的。我原来也觉得她过分，觉得她一点也不温柔，像个疯子。可是我怀孕了之后吧，就觉得她好像也不容易。”情到深处，海月眼中含泪。“你想她怀咱们的时候，肯定是希望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吧。那时候还有爸陪在她身边，遇上什么事情都能拿拿主意，一点苦活累活也不让她碰。爸死了那么多年，她什么都得自己挺着，病都不敢生，就怕出事了没人管两个姑娘。她结婚的时候肯定也不愿意自己变成今天这样啊。”

　　梦生也被她说难受了，姐妹俩面面相觑，却都是哭笑不得。

　　好像有什么心结解开了，海月畅然道：“其实我就是想说，你有权不去原谅，但是有时候我们跳出孩子的角度去看父母，把他们也当成普普通通的人，说不定看到的就更多一些。有了更深的理解，你的伤口，也才能好得更快一些。”

　　“那姐夫呢？”梦生突然问。“你能理解吗？”

　　一个男人同时爱上两个女人，无论真假，这都是她绝对无法共鸣的。

　　海月笑了笑，说道：“你还小。老实说，作为他老婆，我不能接受他，可作为他的伙伴，我明白他。”

　　梦生不解。“这是因为你大度。”

　　“不。”海月摇头。“人是很难被定义的，每个人都是如此。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好员工、好领导，我相信他将来也会用心教导自己的孩子。他对我的体贴是真的，对你的关爱也是真的。跳出夫妻的身份来看，他其实也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姐，你好像有点圣母。”梦生扒拉着饭碗道。

　　“可能吧。”海月摸了摸自己那微凸的小腹。“奇怪的是，我生气并不是因为我不是他心里的唯一，我只是难过他在骗我。”

　　蒙骗，意味着不信任。而不信任，则代表着轻视。

　　“我要的爱，是默契是尊重，是互相做对方的靠山和拐棍。之所以离婚，也是我觉得夫妻关系好像并不适合我们。”海月说的这些，梦生已经开始不能吸收了，但她还是听着。“可我知道，我还是他欣赏的人、敬爱的人，我在他心里还是占据着那最高处的位置，我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会第一时间来到我身边。”

　　“我只是不想再做他的妻子了，那样太痛。但我依然是他孩子的母亲。”

　　听到这儿，梦生有点害怕，她觉得姐姐要疯了。不知是不是这件事造成的打击太大，导致姐姐只能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开解自己。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那他对你不是一心一意，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海月茫然了一下。像是为了让梦生宽心似的，她很快道：“不在乎。”

　　人是很难被定义的，这一刻，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快相信了。可心里有个声音，那声音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一切并不是这样。

　　或许她只是想把自己塑造得更坚强更打不倒，或许她只是想说服自己一直就是这么高傲、也必须这么高傲罢了。

　　她不想接受，自己付出的爱，竟然没有获得同等的回报。她不要像母亲一样歇斯底里，也不能被其他人瞧不起。

　　她不想让梦生因为此事愧疚终身，更不想让一个男人而破坏了自己和妹妹的关系。

　　所以，她捏捏梦生的脸，笑道：“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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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海月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宝宝的名字是邓相卿起的，随母姓，叫“藤序风”。

　　这也是上次尴尬会面后，梦生第一次见到这位前姐夫。他好像变了不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疏和寂寥。以前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风度和真诚，还有那种成熟男人特有的自信和自傲。

　　梦生想，他就是靠着那深情的眼神才把姐姐和自己都迷住的。

　　可现在，他确实不太一样了。

　　姐姐住的是私立医院的单间，隔音很好，是以完全听不到街上的喧闹。其实营养师月嫂什么的都有，生产过程也相当顺利，可母亲却还是坚持给她们做饭送饭。梦生知道，那是为了弥补一些曾经的遗憾。

　　而邓相卿呢，他竟然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守在这边，姐姐生的时候他更是全程陪产。梦生想，姐姐说得真没错，都离婚了，还是任劳任怨随叫随到。

　　如果放在以前，她是会吃醋的。可如今就像任霜说的，过去的事情就真的那么过去了。

　　她和邓相卿也没什么交流，碰面的时候，邓相卿看她的神情也自然多了。梦生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姐夫的猎物，可现在，她好像终于自由了。

　　是的，姐姐的谅解没能让她自由，任霜的喜欢也没能让她自由。只有邓相卿那不再眷恋的眼神，才让她真正摆脱了过去那沉重的枷锁。

　　至于邓相卿跟姐姐么……看着这对半路散伙的两口子，梦生总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不过那是姐姐一家的事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再也掺和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