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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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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被急急忙忙送回府,高烧持续一整夜,引得旧病重新复发,她一直处于昏迷中,直到第二日正午才醒转过来。
小菊一见,激动得在她耳边咆哮了好久。
小菊说,宰相大人面对昏迷不醒的她差点疯了,就连锦王殿下都连夜赶来看她。
小菊还说,等她知道了是谁这么害小姐,定让他不得好死。
她也只笑笑,未放在心上。
她自小丧母,与父亲几房妾室素来不多言谈,她们不待见她,她也心存芥蒂。父亲虽爱母亲,却不能独宠母亲一人,男人的爱注定是不公平的。但是很幸运,母亲是个温柔的女子,自然不曾抱怨过一丝一毫。母亲的谦和忍让她一直看在眼里,无论她们如何刁难母亲,母亲都微笑以对,拒不告知父亲。于是,她也学会了隐忍,学会藏住心事,只要父亲开心,她怎么做都是应该。那么多年来,她和母亲,就是如此卑微地活着……
她记得,母亲去世的那天,爹也曾泪流满面。
从此,爹休了所有妾室,家里的孩子只剩姐姐郁清瑶、弟弟郁清辰和她,寂寞地守着娘亲的排位。
清瑶和清辰虽不是娘亲生的,因娘生前待他们视如己出,他们却也自甘留下。
爹已老了,不能再受这种折腾。昨夜……想必他一定急坏了。
兀自回神,她忽在小菊话里敏感地捕捉到一个信息:“你说华朝来过?”
小菊一愣,随即点头:“听说殿下当时正与圣上商谈关于收复淮南的事,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看小姐昏迷,在此逗留半个时辰便去了。”
屋里,良久没有答话,只闻叹息。
她与华朝……素来都生分得很,这次形式上来探望一下她,对外他也算做足面子了。
恍惚间又想起几年前他对抱着琵琶满怀期待的她的不屑一顾,连多余一眼都懒得瞧的傲然,再想想那次喜宴上她奏完琵琶后他微微挑起的眉,一闪而过的赞叹之色,不禁哑然失笑。
会弹琵琶,所以待遇就不同了?
自己从未后悔过做了哪些事,或许曾经她学琵琶只是为了报复他的居高临下,亦只是不想被他看不起。可经过昨日……一思及,嘴角挂上弯弯的笑容。不知那个绝美傲慢的公子,是否很恨她砸了他场子?
她知道他会报复,但没想他竟能做这么绝。
窗外清风拂动,梨落一地,花香满园。
她半投目色,似有若无地抿唇而笑,继而垂下眼睫,轻轻一唤:“小菊,替我做件事,顺便拿一套女装来。”
树叶的沙沙声渐响。
帘布蓦的随风飞扬。
她的笑容极淡极淡,那里面不仅是狡黠,甚而有丝锐利和预料之中的快意,好似又回到了喜宴那晚,她独自面对后宫佳丽恶意凉薄的桀骜。
“风起了。”她喃喃,“关窗吧。”
小菊起先是不明白的,总觉得小姐醒了以后有点不同,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说是小姐会舒心展颜微笑了吧,可这笑容委实太冷;说是她能主动提起些锦王的事了吧,可这从头到尾也只问了一句……到底哪里不对呢,实在想不通。
直到手指才触碰窗棂,就猛然被人点住穴道,亲眼看见宛如天神降临的白影从眼界流逝时,她才终于想通了。
这位不速之客,只消片刻,她就记住了他。
这一辈子都没遇见过能给她印象这么深刻的。
就见白影很快跃入窗内,衣袂飘飘,掠过窗前紫藤,襟上还沾着淡淡香气。
凤眼长挑,眉目清冷,容颜清俊如画,恍不属人间。
她把目光转向小姐,第一次用如此镇定的不得了的语气,一字一字吐出心里话:“小姐,小菊产生幻觉了。”
扑哧——清雁一笑。
后面的事,由于完全被突然冒出的人影震慑到,尽管她一直在场,记忆却也模糊了。至少仍能想起大概是觉得她太吵,不仅被封了大穴,还被封了哑穴的后事,以及狼狈离开小姐房间的俊美公子,已是万分不易之事了。
公子,美色在前不为所动;小姐,俊男在前嗤之以鼻。
——此乃绝配。
事后,她常常夜观星象,如此仰天长叹。
他就这么始料未及地飞了进来。
清雁眼角映出他干净的月白长衫,没有惊讶,没有恼怒,甚至不曾抬眼望他,只静静地坐着,随意翻着身侧的古籍,一行行看下来。
今天天气真好。她一边看,一边歪头想。
无视对面公子越来越黑的脸色,她径自翻过一页,依旧认真细致地读下去。
猝然,手中书被人夺走。
对面公子的神态已不能再臭,他原是在等她先开口,她若是先为毁他玉箫一事道歉,他可以考虑检点一下自己昨日行为,虽然他从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但还是勉强顺了她意,这样以后就可以不和这女人有任何关联——
但为什么每次她的举动都这么让他想喷火!
又或是……欲迎还拒?这女人,不会真喜欢他了吧?恶寒一下……他才不要被这么变态的女人暗恋!
被抢了书的清雁似乎惊怔,张了张口,故作惊讶道:“呀,莫公子?您来就来,怎么不从正门进呢,小女子也好去迎接才是。”
此话讽意明显。
却更像挑衅。
莫汐一声冷哼:“女人,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清雁淡笑,顺手捋了捋发丝,与他双目相接,道:“莫公子,您忘记了?小女子是死女人,死女人死女人,生命力当然顽强。当然还要说声抱歉,小女子怎样都没死成,无法完成您的心愿呢。”
二人不只是第一次独处了,每次相见俱是各怀心思,除了暗潮汹涌,彼此间根本没再流动过任何可窥可见可圈可点的暧昧。这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女人,前几次只想着如何报复她,以为她只是空有姿色,现在看来……似乎当真是才貌双绝,骂人的本事不小啊。
咳。她不合时宜的一声轻咳。
听到她咳声,他终于移开视线,眸光掠向窗外,闪了又闪。那女人有旧病看来是真的了,但他拒绝承认是自己害得她复发。他现在可是好心来看她,她当感谢他才是,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
“莫公子。”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您来究竟意欲为何?”
为何?好意思问他?“自然是看你死了没有。”他不怀好意道。
她也笑:“现在看到了?”
是啊。不仅看到了,还听到了。
当下一阵烦躁,突然觉得自己来此就很荒谬。他自认伪装巧妙,那女人绝没有看出他的真正目的,可每多待一分钟,就觉得那女人很可能给他个白日惊雷,似笑非笑地告诉他我早知你是被逼来探望我的,那他的脸还往哪搁!
“走了!”他后悔般重重道,转过身去。
“不送。”她笑眯眯地盯着他背影,“记得走大门。”
又是鼻子里挤出的冷哼,他假意没有听见她的好心忠告,跨步走向窗棂,脚下一蹬,身体凌空翻腾。
就在此时——
呲——
不……不是吧……
身后传来女子铃铃的笑声,笑声不大不小,偏偏他又能听见。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的他倏然一僵,意识到自己又被整了。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回头毫不犹豫地……但现在这个情况……好像不太允许。
蓦的,一件袍子从头顶扔过来,正挡住他视线。袍子上带着浅淡的紫藤萝花香,和她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他心中终于咯噔一跳。
该不会……这女人要他……
“放心,我不看。”她抑制不住笑意的声音再次传递过来,他艰难地转头,果见她拉过被子盖上头顶,已经侧过身去。
只得再回头审视现状——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只不过他要翻窗的时候,没留意到窗棂下这枚小小的钉子而已。
其实这样也无所谓,只不过他不仅没有留意,还把衣服勾上去了而已。
其实勾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
呲啦——
……只不过他试图拉回衣服的时候,用力太大,把那件高贵的月白上衣扯烂了而已。
许久,静静的屋里传来一阵窃语。
“女人,你扔给本少的是什么?”
“衣服。”
“谁的衣服?”
“我的。”
“本少不要。”
“你想衣衫不整的上街?”京城里有的是人想吃你豆腐,她是为他着想。
“本少讨厌女人,讨厌你。”
“哦。那还给我。”
“不给。”
“你无赖啊。”
就是了又怎样。“那钉子是不是你干的?”
“我是为了把爹的新画挂起来。”
“哼,挂的位置真好。”鬼信。
她豁然起身:“你想如何?”
“再和你赌上一次。”
谈话间,余光流转到她妆台,果然见到了自己的缚丝。他一嗤,不屑地移开视线。
“我若说不呢?”
“你可以试试,如果你觉得这次还不够过瘾,本少可以奉陪到底。”
明明该是尊重的征询,偏偏到他大少爷嘴里,更显得像是逼迫。清雁失笑,看来……他是和她杠上了。
“好。”她轻咳,没做半分犹豫,“规则是什么?”
他却没正面回答。“到时本少自会想法子告诉你。”似是忘记了自己还是一身女装,他恶狠狠抛下一句,便小心翼翼跃上窗沿。
陌研心
09.0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