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与芥玛》荷一林

2、和好

　　到了烤肉店，芥玛先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小熊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服务员看到有客人来，也赶忙拿了一个菜单过来，但是随即就转身离开了，此时正是用餐高峰期，大家都很忙，本来中午选择吃烤肉的人应该不多，只是刚好周末放假，学生们都出校门计划着美美地“搓一顿”，想来，这条街上的美食店里都被塞满了学生，尤其是高三的学生，因功课繁重，最受父母心疼，趁着放假的机会和父母一块儿出来外面来个周末大团圆也不奇怪，果不其然，小熊放眼一看，很多桌都是父母带着孩子来的，旁边一桌的大人还忙不迭地在给她的孩子用青菜包肉，小熊已然感知到了一股肉香。
　　尽管刚坐了车有点晕车的不适感，但小熊此刻正积极感受着店内的氛围，周围的人都是那么温馨而热闹，头顶上的大灯闪着暖黄的光，人一旦置身于某种温暖的气氛中，就会跟着被感染，心情变得更加愉悦或更加悲伤，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前者了。
　　芥玛拿着菜单勾勾画画，小熊紧挨在她身边，此刻正好凑过去瞧了一眼，看见鲜肉那一栏勾勾画得最多，起码有五六个，什么煎牛里脊、西冷牛排、烤鱿鱼、韩式鸭肉......小熊心里嘀咕：果然都是肉啊，这下可以吃到“打鼾鼾”了。芥玛转过脸来问她：“你再点几个，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点”。小熊向来知道自己有选择困难症，看着这递过来的满满汉字的菜单，低声说了一声“哦，好”，就拿起笔，先是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平常喜欢吃的几种菜，牛肉丸、鱼豆腐、小白菜....再看看菜单里，恰好有这几样，勾上以后，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点菜对小熊来说，可真是个“技术活”。还好有芥玛这种很“上手”的人，似乎刚好填补了小熊生活技能某个方面的缺陷，既自然又不拖泥带水的。
　　菜也点完了，小熊和芥玛都变得沉默了起来，大家都低下头来，各自玩着手机，小熊也不知说些什么，这场饭局从开始到结束，算上烤肉的时间，居然连一个小时都不到，期间，也不过是芥玛尝到味道好的就给小熊夹菜，还不时地劝她多吃点，好“长高高”，除去这些营养不大又没什么内涵的谈话以外，基本没什么可说道的事了。
　　大家缄口无言，所言又绝非正事，害得小熊心里又止不住紧张和敏感起来，再好再好的窗户纸，没有捅破就没有新生，彼此的之间没有说出口的话，只能变成一块块又黑又深沉的大石头，积在心底，捆绑着这段关系，无法挣脱，更无法前进。
　　小熊在餐桌上也只是应付着芥玛的“餐桌礼仪”，她的思绪和想法早被扯远了十万八千里，总之就是，不在吃饭上，以至于，吃到最后，尽管消灭了一盘盘的菜品，杯盘狼藉，也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满足感，甚至相比之下，小熊只觉得有点可惜和不值。
　　芥玛结完账回到座位上，跟小熊说：“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罢又伸出手，牵住小熊，就扭身往门外走去，小熊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不再为这顿心不在焉的午餐感到惋惜，又想到芥玛说的什么一个地方，心里疑虑万千，扯了扯芥玛的手问道：“去什么地方啊？我去过吗？在哪里啊？”小熊连环三问，因为疑惑来得突然且太多，她竟也不知从何问起合适，在这样混乱思绪的指导下，只能说出这三句话。
　　芥玛却头也不回地说：“走嘛，去了你就知道了。”
　　小熊此刻心里可真算得上有些忐忑和迷茫了，还从来没有哪个人对她说过这样没有确切答案的话语，这活像是电视剧里男主角要像女主角告白时提前准备的惊喜嘛。
　　母胎单身17年的小熊心里此刻正在体会这种难得感受到的激情体验，带着所有的不确定性和欣喜跟在芥玛后面，她现在是感受不到时间流动的，因为她的心里已经被这份新奇的情感所填满了，没有一丝的空余。
　　走过马路，夏天的马路像海水一样同样泛着阳光的波澜，路的中间横着一条种着矮树的绿化带，两旁的零食铺、服装店、火锅招牌.....琳琅满目的商品展览橱窗，冲刺着人的感官神经，一切又都显得拥挤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已经开始能够说上话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和尴尬了，芥玛跟小熊抱怨起来：“哎，最近我们那个物理老师可烦人了，一天到晚催着我们做卷子，高三了谁还这么闲，一天六七套卷子，累死人了”。小熊只得笑笑回道：“我们也是呐，不过也没有你们那么夸张，卷子做个不停，不过我这个月又买新笔芯了，文科就是这样，写字写得多。”
　　两人各自诉说着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生活，仿佛是憋了很久的碎碎话，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到了，就是这家。”芥玛指了指前面转巷处二楼的一个写着“后来”的牌匾，古色古香的实木，楼上只开了一个小窗，能看到里面的红色窗帘，远远地瞧着，只觉得是个很小的咖啡店。
　　小熊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在这样喧哗的中心地段，居然还能看见这样安安静静的一家小店，真是不容易啊。
　　芥玛牵着小熊走了进去，她戴着一个低低的鸭舌帽，极有朋克风范，她知道芥玛最喜欢的明星是权志龙，所以经常也能在芥玛身上看出一股随意洒脱又有些痞子的气质，也许这气质跟她的偶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小熊和芥玛各自点了一杯饮料就走上了二楼，这是小熊选择的，毕竟二楼看起来更加安静一些。而小熊恰恰喜欢安静。
　　“坐这儿吧，熊，你过来，坐我对面”芥玛很快就选到了一个茶桌，坐下，小熊听从了她的话落座定下，她们所在的位置刚好是刚刚走过来时看见的窗户哪儿，小熊的着一边恰恰是拉上了窗帘的，刚好，避免了太强的光反而给人很低沉安稳的感觉。
　　小熊四周环顾了一下，这个咖啡店的品味还真不错，整个二楼都像是古典画里画出来的风格作派，一律是复古的黄调色彩，想来冬天在这儿坐一坐也许会更加温暖，座椅都是双人沙发式的，上面还摆放着抱枕，给人十分舒适的感觉。
　　芥玛也跟着小熊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周遭，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因为她只稍稍停留了一下便把眼神落定在了眼前的茶牌上，静静发着呆。
　　“熊，我们和好吧”她眼神坚定地看着小熊，略带一丝祈求希望的神色，“我.......”小熊愣住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嘴唇不知作何状态合适，只轻轻留有一点尴尬的微笑，“我只是觉得，你的朋友那么多，又不缺我一个，我也没有那么重要吧”小熊鼓起勇气说出了这次“分手”的缘由，脸上浮现着一些难堪，谁会愿意承认这样一件事呢？说“我不重要”诸如此类的话，多年以后，小熊才意识到，从她说出这句话的开始，她就已经输了。
　　“你重要啊，我们从初中一起走上了高中，从初中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不是吗？”芥玛就事说道。
　　“可是，像我这样的朋友，你也有很多啊，我跟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小熊不知为何自己如此纠结于“唯一”这个重要的地位，她交朋友总希望对方和她一样，将她视为唯一的，最重要的一部分。
　　“你知道，我只是把她们当作表面朋友，是一起玩的人，但我不会和她们深交啊，我们初中就认识了，怎么会一样？”
　　小熊听到这里，已经从心里原谅了芥玛，其实从一开始的绝交就很莫名其妙，谁会因为一个自以为很虚伪的笑和朋友绝交呢？但小熊心里其实很清楚，那根表情什么的根本没关系，她只是看不到自己在芥玛心里的重要性而已。
　　“我知道了，我.....是我想得太多了，对不起”小熊低着脸对芥玛说道。
　　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打断了这场对话，服务员端上了两杯果汁，轻轻放在各自的面前，“这是您的清爽柠檬，慢用哦”配着一脸标准的笑，小熊说了声“谢谢”，两人目送着服务员转身离开。
　　“你知道吗？艾英都说你那封信简直是小学生作派的典范哈哈哈。”芥玛笑着跟小熊说，带着一脸坏笑。
　　艾英是她们俩的初中同学，不过在初中的时候，艾英和芥玛是走得最近的人，小熊则和另一个绰号叫鸡公的女孩儿玩得更好，但是高中以后，她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了，她们四个人是同班同寝的关系，大家在寝室的时候一起跟宿管阿姨斗智斗勇闹了不少事，在班上也算玩得最好的四人组了。
　　“啊呀，别说啦，怎么艾英也知道了啊，我丢脸死了，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写这么幼稚的东西.....”要是此刻地上有个洞，小熊一定会马上钻进去。
　　“试试这儿的饮料好不好喝”芥玛推了推小熊面前的杯子，“我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还是约曾贤来帮我补习物理的嘞”。芥玛似乎是想要转移话题。
　　小熊顺势接过了茶杯，这冰冰凉凉的触感，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噘着嘴吸了两口，一股清凉的直击肠胃的舒爽，小熊颇为满意。这炎炎夏日，可不是和冰饮最搭么。
　　两人之间这一个月以来的隔阂就这样消除了，小熊心里简直和吃了蜜一样甜，因为她始终记着芥玛说的那句“和他们不深交”的话，这说明，芥玛对她，至少和那些普通朋友是不一样的。
　　中途，芥玛开始和小熊讲述那些以前她从未说过的关于她家族的一些“秘密”，她说“我们家，有几个姨父都有一种心脏病，好像是会遗传的，我想我以后可能也跟他们一样，到了一定年龄也会患病，不过啊，我也不想活那么久，我觉得，活个四十岁就差不多了”。
　　小熊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这还是和芥玛做朋友以来第一次听她谈这样沉重的话题，小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以前都没听过你讲过这种事，这也不一定会遗传吧。”小熊问道。
　　“大概率是会的，所以我以后想当一个医生，可以研究这方面的病史，至少可以给爸妈看看，不然以后要是真得了，还得到处去找医生，还不一定找得到......”芥玛一脸认真地说着。
　　小熊从来不知道，原来芥玛一天还能想这么多事情，她想得也太远了，毕竟对小熊来说，每天思考的不过是如何提高月考成绩以及宿舍不合这些鸡毛蒜皮的“现实烦恼”，还没有想过那么深远的问题。
　　“其实我还蛮想以后可以当兵的，可以保卫国家，或者是飞行员什么的，听说还很吃香”芥玛接着说道。
　　“哇，你还想当兵，我还从没有听过谁这样正儿八经地说保卫国家这种话诶，厉害了”小熊一阵一阵地惊叹道，她简直不能想象芥玛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芥玛在小熊的心目中一直是只会跟人到处“野”着玩儿的女孩儿，初中半夜爬墙回宿舍的情节还历历在目呢。
　　“当然啊，我希望世界和平，希望我们国家可以变得更强大起来，你也不是没学过历史，咱们以前被别人欺负地多惨。”芥玛依旧是十分正经的样子。
　　小熊此刻只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文科生竟还没有一个理科生有这样的素养，顿时十分羞愧，对芥玛的钦佩和欣赏就在这样的谈话中变得愈加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