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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微妙的小气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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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握着缰绳坐在马车上,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现在,我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小厮装,人也洗过了,还散发着热气呢。而我目前的主人,十夜楼的君上大人,正舒服地坐在我租来的马车里指挥着我驾车,偶尔用冰冻过的声音向我指出方向错了。
青阳城离帝都不算近,照我们这种速度赶路,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一个月整。
帝都啊……话说我好像五年没有回去过了。
君上一直没有再戴上斗笠,每天露着一张祸水脸。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并不阴柔,却偏生多了份俊美,只可惜他不太笑,君上若笑起来肯定更加柔和。
这么张脸配上那修长的身形,这年头杀人的都长得这么好看……啊,还有那双暗夜般的眼睛。
江湖上竟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直面目,放下斗笠后的确没有人找我们麻烦了。只是苦了我,除了为他做牛做马,还得赶苍蝇。我是为苍蝇好,君上最讨厌别人用那种有色眼光看他,一生气大开杀戒,受伤害的还是我幼小的心灵。可惜大部分时候,我使眼色是没有用的,就我这路人甲的长相,根本吸引不了他人的注意力。所以,等待那些登徒子的就是死亡了。
对于这一切,君上的态度很自然。他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一般而言的心狠手辣,相反的,好像杀戮在他眼里是一种很自然很坦荡的事。就跟我必须管他的衣食住行当好他的小斯一样,都是本应如此。这让我就算有火也找不到发的地方,被逼着多了些所谓的涵养。
也罢,反正付钱的人是他,和和钱没仇。
在我们行路的时候,日子迈入了三月。
官道边的湖畔,迎春花已零星地绽开在枝头,明黄色的娇小的花朵,俏生生地挤作一团。我赶车的心情也明朗了起来,正逢刮来一阵大风,刺骨的感觉不再,我不由脱口而出:“天气暖了。”
后面的车厢里没什么动静,似乎外界的变化于他是无所谓的。赶车时我们基本不讲话,他会告诉我方向,要停的时候会叫我,其他时间我们之间只剩沉默。
吃饭的时候,守夜的时候,他都不常讲话,一路上我说话的时候往往偏多。相处了几日,我也能大概明白他沉默的时候想表达的意思。
挑眉毛是怪我吃相太差,一个人望天是意味着今晚他守夜,用锦缎擦剑是表达他在回忆,若是他看了你一眼便垂下帘,则是他动了杀心……
不管怎么说,天气一好,我的心情也变得很好,那座冰山的寒气也不显得那么压迫了。晚饭照例是在荒郊野外解决的,因为心情好,我去抓了几条鱼,和着野蘑菇和一些调料做烤鱼吃。本着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的原则,我极为大方地把三条鱼中的一条分给君上。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接。
我在内心仰天长叹,这人疑心还真重。为表清白,我在他面前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一条鱼,这才把另一条递给他。他接了,下口之前冲我一瞥,我有些疑惑,刚才我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些笑意,是错觉么?
这么一个人,吃条鱼都很优雅,我颇为羡慕地盯着他,一边转动着手上的木杈。
每个人的人生际遇不同,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要成大事的。不像我,心甘情愿地窝在青阳城这么个小地方,生活最大的心愿就是数钱时发现今天比昨天多了些。
坐在篝火边,燃烧的火赶走了一些春夜里的寒意,一时间,我看着火光心思竟有些恍惚。
“在想什么?”君上开口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听起来让人觉得旷远而不真实。
我陷在自己的深思里,还没缓回来,他突然的发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仓促间,我脱口而出:“在想……以前的事情。”
说完,我侧过头去看他,他又不说话了。
这个人,真是的。
“君上,不用老是防我,我说过了,这一切只是巧合。比起你想的那些,现在我更想您赶紧去十夜楼,然后放我回青阳城。”我直直地看进他眼底,企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诚恳。可惜,他就是不讲话。
罢了,我放弃行不行?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起身收拾起餐具,还有一条鱼在杈上烤着,发出诱人的香味,此刻我却没有了那份心情。把它拿了下来,正犹豫着是扔了好呢还是烤干做储备粮,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把它拿走了。
我一愣,回头看君上。
他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把那条鱼凑到嘴边,很自然地咬了下一块。
我张大了嘴,傻傻地问了句:“……好吃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问他作什么,不是自讨其辱么。……可是祸已经从口出了。
假装刚才说话是空气,我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跑去马车里抱了一叠毯子出来,低着头磨蹭到他身边,乖乖地递上。
没有人接。
我有些疑惑地抬头,发现他正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眼里映着温暖的火光,即使脸上没有笑容,也使他的轮廓柔和了不少。
莫名的,我有些心慌,掩饰性地别过头去,再次递上那条毯子:“晚上冷。”
“不用。”他依然没有接,“你自己先睡吧,不要离开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哦。”我把毯子搭在肩上,钻进了马车。君上今晚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他飘逸的身姿在漆黑的树影里忽隐忽现,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我歪着头靠着坐垫,耳朵微微有些烫。
等我睡醒时天已大亮,君上还没有回来。我慢吞吞地去水池边抹了把脸,然后啃了几个野果充早饭。正当我随地吐核时君上回来了,我不由郁闷,为什么每次被他看见的都是我丢脸的样子呢。
抱怨归抱怨,我可没胆上去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之类的问题,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你……”出乎意料,先开口的是他,这几天我觉得他好像哪里怪怪的。
“什么事?”我把马车牵了过来,抬起头看着他。
“名字。”还是面无表情,但我还是听懂了。
“莫言,连莫言。”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客人们喊我店家或老板,再不然便是一句“喂”,我都快忘了我还得有个名字这件事。
君上他,问这个做什么呢?
谁知他又不说话了,就这么进了车厢,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