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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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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依柳还没睁眼的时候,沈栖元就到了袁家。
然后一脸面无表情地坐在番役找来的马扎上,一直等到房内有动静。
他嘴角扬起一抹讥讽。
这都日上三竿了,才舍得起来,当真是祖宗的做派。
随着里头注水入铜盆的声音响起,显然是袁依柳在准备洗漱,又让沈栖元不免想起昨日在魏国公府看见的那个胎记。
鲜艳的五瓣梅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沈栖元皱了皱眉,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他不是君子,也并非小人,即便声名狼藉,也有自己的底线与坚持。
他会因为被袁依柳对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跳脚,也会对忘不掉良家女子隐秘之事的自己鄙夷。
这于沈栖元而言,不矛盾,也不冲突。
不过让沈栖元意外的是,袁依柳分明有婢女,但并没有唤对方进屋去服侍,凡事都是自己动的手。
倒不像他对官家小姐行事的刻板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沈家还没被族诛那会儿,大房堂妹从睡醒,再到收拾完毕去给老太太请安,前前后后得有十来个人服侍。
活似没了手脚,瘫痪在床,只差没让人把东西嚼碎了喂在她嘴里。
沈栖元沉思,袁依柳的行事也算是个另类了。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了。
彼时没听见外头动静的袁依柳正要跨过门槛出来,却见边上已经坐着的沈栖元,怔了一下,不留神叫门槛给拌着了。
她眼疾手快地立马抓住门板,借力往斜下飞扑,正好撞进沈栖元怀里。
两人来不及对视,就听见不堪受力的门板“哐当”一声,轰然倒地。
袁依柳干笑几声,一边从被自己撞倒的沈栖元身上手忙脚乱地起来,一边尴尬解释。
“家中无甚财力,这门年久失修。”
“沈大人放心,不会找你赔的。”
沈栖元起身掸了掸衣服,淡淡道:“即便要我赔也无妨。”
“从先前送来的聘礼中扣便是了。”
袁依柳背过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过身时,脸上早已换了明媚的笑容。
她找沈栖元过来,可是有要紧事的。
“劳烦沈大人跑这一趟……”
“不是你昨夜放话,说今日睁开眼就要看见我吗?我倒从不知道,夫人对沈某用情至深,一夜未见,就想我想得紧。”
沈栖元乜了她一眼,无声冷哼,眼中尽是不屑。
袁依柳本想发作,转了转眼珠子,又放弃了。
“嗯,自然是想沈大人的。若是沈大人能带我出门,那就再好不过了。”
“日日在家闷着,着实无趣。番役又撤不走,就只能求一求沈大人了。”
沈栖元听罢,直接掉头就走。
“往后为这些小事来找我,我就让你兄长在诏狱好生再吃上一番苦头。”
袁依柳磨了磨牙,提着裙摆追上去。
“我知道——沈大人你公务繁忙,但我想见的人,恐怕只有沈大人才能带我去见了。”
沈栖元置若罔闻,脚下步子越走越快。
这次袁依柳却没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问了沈栖元一个问题。
“被一直效忠的人砍断右手,是什么滋味,沈大人能不能告诉我?”
沈栖元倏地停下,良久方才转身看她,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你知道的还真多。”
袁依柳也懒得再装模作样,收起先前的那些谄媚之态。
“我也不想的,这不都是沈大人你逼的吗?”
“沈大人不是个好商量的,那我就只能绞尽脑汁,让沈大人变得好商量了。”
“瞧瞧,如今沈大人可能好生与我说话了?”
沈栖元默默看着袁依柳懒洋洋地迈着步子,慢慢靠近自己。
从始至终,都是一张棺材脸。
袁依柳靠近他,轻声道:“沈大人对我那侄孙女杀意那么重,是记恨她前世讨好了督公,害得你被督公断手厌弃,对吧?”
沈栖元斜睨着眼看她,反问道:“袁小姐难道不记恨袁春韵吗?”
“若非她跑不动,也不会害得你被督公抓回来,以十两银子的贱价,卖给林主事。”
沈栖元并不知道前世袁依柳被卖后的遭遇,但他是知世情的人,见过太多家道中落,被迫委身于人的官家小姐们的凄惨经历。
袁依柳不会好到哪里去。
何况她还长着这样一张让人见之不忘的脸。
但同时,他也心有困惑。
若非自己在袁依柳被卖后,不曾见过她,又为何昨日脑中凭空出现那样一段记忆。
于他而言,袁依柳身上有太多解不开的谜团。
不过如今,倒是解开了一个。
袁依柳能知道督公的秘密,想来是因为她与自己一样,都是重生归来之人。
所以,先前她口中所谓的“后手”,不过是虚张声势。
而自己与督公所猜测的内奸,也根本不存在。
既然已经确定,那袁依柳这条命,也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了。
沈栖元垂眸,手已经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摸上了刀柄,有了今日血溅袁家的心思。
可袁依柳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将手从刀柄上放了下来。
“你和督公想从卢凌手上拿到的东西,只有我才能拿到。”
沈栖元眯着眼看她,“你确定?”
他不无嘲讽地上下好一番打量。
“就凭你?”
袁依柳笑了一下,“对啊,就凭我。”
因为她所接收到的剧情中,并没有陆星奕和皇帝最后凭借什么突然出现的宝物,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所以她笃定,魄蓝所说的卢凌之死,恐怕只是意外,大概是陆星奕或者沈栖元手滑,在争执中,不小心把人弄死了。
而卢凌一死,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从此下落不明。
袁依柳十分有把握地笑道:“既然沈大人知道我前世成了瘦马,自然也应该猜到,凭着我这张脸,定会辗转于各位大人手中。”
“床笫之间,情浓之时,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一高兴,哪儿有不说漏嘴的时候?”
“卢凌前世,可也是我的入幕之宾呢。”
当然是假的,无论当下还是袁依柳所接收到的剧情中,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出现过卢凌这个人。
或许在原书中,并未被提及的卢凌,早就死了。
但袁依柳不管这个。
既然沈栖元这个重生者至今也没从卢凌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就意味着前世这个任务,他到最后也没完成,很有可能还不知道卢凌过几日就要死的消息。
这里头的信息差,足以让袁依柳好好利用,为自己牟利。
这就够了。
如今沈栖元大概已经猜到,同样是“重生”的她,恐怕根本没有什么后手去散播陆星奕是假太监的秘密。
那么谎称自己能从卢凌手中拿到对方想要的东西,就会成为她新的护身符。
听袁依柳云淡风轻地谈论起前世经历,沈栖元的心中闪过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痛楚。
他并不把袁依柳的话当真,甚至觉得十分可笑。
“可你说得再多,也是前世的事。如今,恐怕你与卢凌根本是素不相识。你有哪儿来的把握,一定能从卢凌手里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袁依柳眨眨眼,两手一摊。
“那就要看沈大人你有多想完成这件事了。”
“好歹前世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虽说如今彼此还不认识——可既然我这张脸,能在前世被卢凌瞧上,谁就能肯定,如今对方看不上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喜好,可不会轻易改变,”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说呢?沈大人?试一试你也不损失什么,反倒有利。”
沈栖元沉吟。
纵袁依柳再如何巧舌如簧,把话说得再漂亮,都掩盖不了事实。
她要用美色去引诱卢凌,让对方交出宝船图纸。
如袁依柳所言,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不利,甚至能让这件事有个相对最好的结局。
卢凌不会经历丧子之痛,更不会与督公反目成仇,徒生事端。
所要牺牲的,不过是时间。
还有袁依柳。
“你帮我,对你来说只有坏,没有好。你想要什么。”
袁依柳笑了。
即便沈栖元没有明说,她也知道,对方答应了。
前提是,自己开的价码在可承受范围内。
很干脆地道:“我要我大哥立刻从诏狱出来,还要作罢你我之间的婚事。”
又指了指不远处,在自己房门前站着的番役。
“撤回这些看着我的人。”
全都是沈栖元能接受的,所以他头也点得很爽快。
“可以。”
“你收拾收拾,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卢凌。”
你看,即便之前她和卢凌根本就是素不相识。可如今,在沈栖元的牵桥搭线上,还不是有了相识的契机?
不过沈栖元这张嘴,依旧十分不讨喜。
他扫了眼袁依柳,“虽说底子还算不错,可既然要用美人计,就这么去见人,到底还是不够格。”
“不过应当用不着上梅妍楼去找头牌来教你。”
“前世你该学的,也都学过了。”
袁依柳磨了磨后槽牙。
真可惜,要是魄蓝怎么都叫不出来,她一定会让对方开启辅助模式,把脚踩在沈栖元的脸上,让他学狗叫。
“知道了——沈大人,还请稍待,我这就去梳妆打扮。”
走着瞧,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