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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孑然 ...

  •   祈元宫中微妙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三方的人马,分不清谁同谁才是一路,很快混战在一起。

      而朱印三显然还是清醒的,梁远州打落了他的匕首,却也没能来得及救走一心寻死的叶卓言。
      朱印三抬手掐住叶卓言的脖子,拖着他往后退去。

      龚太后跟在他们身边,几个小太监打扮的人此刻才露出了真实的面目,不知从哪摸出刀来,在乱局之中护着他们后撤。
      梁远州紧追而上,刀锋招招逼人。

      朱印三靠着身法躲过他的攻击,将叶卓言挡在身前逼退梁远州的进攻。
      “你想让他死吗?”朱印三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梁远州的视线越过叶卓言,看向那躲在后面的人:“你差点就赢了。”
      龚太后和朱印三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梁远州全然不管身后已经战成一片混乱的祈元宫,仿佛眼中只有那想要逃跑的几人一般。
      “你在督鉴司里安插的人还算有本事,只是太贪心了一些。”

      “你说什么?”龚太后似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朱印三。
      朱印三掐着叶卓言的脖子极速地后退,血迹在他手上晕染开,看起来格外骇人。

      “娘娘,老奴也是为了娘娘!老奴早就说过,梁远州不除,大计不成啊!”
      龚太后摇头:“所以你瞒着哀家调动长安人手,这才让哀家今日无人可用!”

      “娘娘!”朱印三大惊,他看向梁远州,在这一时才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督鉴司中早有他们的人不假,在得知梁远州为了追查当年瞿东留下的证据要离开长安时,朱印三就动了杀他的心思。

      可那时太后娘娘却图谋中秋之计,不愿调派人手出城,更不愿启用长安外的暗桩。
      他比谁都清楚梁远州的本事,靖平王的结局历历在目,他哪里敢冒险?

      他瞒着娘娘下了命令,倘若除去梁远州,凭端王世子,不过是成为替他们斩平周帝的剑罢了。
      可他哪里想到,派去的人竟然全折在里头,还让梁远州回来了!

      梁远州刀光如月,直追出祈元宫正殿外,在摇曳的宫灯的光芒里,如同令人畏惧的行刑官。
      “你既早年也是江湖中人,大概听过山石剑客的名字。”

      “吴岩!”朱印三瞳孔微缩,“可那……”
      “卓言跟随吴前辈学剑时,我也在侧。”

      绝世高手的毕生之学,虽是剑法,却也隐藏武学通变,若他当真只在靖平军中磨砺,恐怕躲不过那些督鉴司叛徒的天罗地网,可他偏刀法诡异不似常人,又在离开长安时便多存了几分小心。
      朱印三想一次连他和他安排的督鉴司的其他人全都剿灭,贪心不足,便反被一网打尽。

      “朱印三!”龚太后终于听明白了,她今日连突围接应的人手都没有,全是因为这个阉人!
      朱印三扣着叶卓言的肩躲开梁远州,朝龚太后大喊:“娘娘!这是那梁远州的计策,万不可中计啊!”

      可这重重围困之下,龚太后如今有如癫狂,她不知从哪个人手中抢来了一柄剑,连举起来都费力,却疯了一样乱挥。
      “逆臣贼子,你们都是逆臣贼子!”

      朱印三生怕龚太后伤到自己,顾不得安危飞身去想要拦下她。
      而也就是这时,梁远州紧追而上,那横刀眼看着就冲着他的心口而去。

      “梁远州,你有本事连他一起杀了!”
      朱印三猛然将叶卓言扯过来挡住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隐隐浮现令人森然的笑意。

      梁远州眸光猛地变化,几乎是同时使力将那横刀的刀锋偏转开。
      只是这一切终归发生得太快,那刀锋几乎要擦着叶卓言过去。

      梁远州唯恐伤及他,此刻也顾不得那朱印三到底想做什么,他脚下使力,正遇靠身法偏过这一刀去,却忽觉那刀锋前头传来一个微弱的力道来。
      “梁远州。”叶卓言终于开口,他声音很低,与祈元宫中的喧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梁远州听见了。

      “杀了他。”他的声音泛着冰冷的寒意,浑然不似记忆中明媚的少年。
      可他的声音却又坚定无比,仿佛是已经预知了死亡结局之后说起一件无关自己的事情。

      “公子!”砌玉大惊,提剑想要赶过来。
      可他再快,也依旧来不及。

      梁远州赫然看着面前的人,仿佛是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手上,攥住了他锋利的刀身。
      那人右手轻微的颤抖沿着刀锋传了过来,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小,却未将那横刀的朝向影响半分。

      “卓言……”
      梁远州看着他,看他仿佛不知疼痛般,拿着他的横刀,借着刀身的力量挣开已经骇然的朱印三的手,回身,毫不犹豫地,将刀刃没入了朱印三的皮肉之中。

      那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叶卓言广袖的布帛被撕裂,而随着裂帛声,大量的刺目的红喷涌出来。
      朱印三手中攥着价值不菲的织金锦缎,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叶卓言,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仍旧没有想明白。

      他明明无比确信叶卓言已经在当年的地牢中彻底被废,那端小王爷提不了剑,甚至留下了病根,怯冷畏寒。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将那人当作人质,梁远州不舍得动一下的人,不正好做人质吗?
      可为什么……

      叶卓言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他紧攥着横刀刀身的右手,血流如注,滴落在祈元宫石砖的缝隙里。
      那一时,整个祈元宫中仿佛彻底凝滞了。

      叶卓言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忽然笑了一下,而后云开月明,他最后一眼,是祈元宫上方窎远的夜空。

      *

      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父王和母妃拉着他说,要在书院里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做一个对大周有用的人。

      是夫子用戒尺打他的手,说他又偷跑出去,不听先生讲课,还将书院里其他孩子打哭了。
      是皇伯父准他在御花园里练剑,哪怕他把才开了花的梨树打落了满地的花瓣,也未曾责怪他一句。

      是偷跑出去参加扬名武会,擂台上连胜,连敢挑战他的人都找不出一个来。
      是遇见了梁远州,那人断了他的连胜就扬长而去,怎么可能,他得找回场子来才行。

      后来的事情被蒙上一层灰白,痛苦、绝望、复仇,他是人前花天酒地的端王,亦是人后连剑都提不起的废物。
      那是他不愿记起的几年,所以他醒了。

      天光大亮,照进他无比熟悉的屋子里。
      端王府,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只是好像前一刻这里还是欢声笑语,再睁开眼,便剩下他孑然一人。

      “卓言,你醒了?”
      随着开门声传来的,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卓言扭头去看,伤口被牵扯,疼得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脖子上有伤,还没好,慢些动。”梁远州走进来,将水盆放在一边,熟练地在床边坐下。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叶卓言看了他一会,沙哑着声音问:“我睡了多久?”
      “二十一天。”

      “竟然还活着。”叶卓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有些想笑。
      梁远州垂眸:“烧了很久,太医院的老太医在王府里住了十几天,他们都怕你撑不下去,可谁也不敢说。有几天呼吸弱得像是没有一样,还好伤口还算浅,挺过来了。”

      听着梁远州的话,叶卓言只觉得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
      安静了好久,他才又开口:“龚太后呢?朱印三呢?”

      “朱印三死了,龚太后被圣上关在了冷宫里,第二天宫人去的时候,就自戕了。”
      “便宜了她。”

      “她那天晚上就疯了,一直说有人要杀她,还喊老王爷的名字,死的时候也不太好,身上好几个伤口,没有一点太后的样子。”
      “还是便宜了她。”

      两个人都没说话,梁远州倒了一杯温水,可叶卓言不喝,杯子就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冒出的水汽过了一会也没有了。
      日影缓缓移动,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叶卓言忽然又开口。

      “你怎么在这?”
      “不放心别人。”

      叶卓言忽笑了一下:“还有谁会杀我?”
      “他们不够细心。”

      “梁远州,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还有什么用吗?”
      “还没有。”

      梁远州重新抬起目光看向他。
      叶卓言的脸色并不算好,只是目光清明,有一瞬好像让人回到了八年前初见时一般。

      叶卓言看着他,什么都没有问,而他的目光,又好像是问了所有的问题。
      有一会,他才听见梁远州的声音。

      “我不知道,被我装在心里的人,能不能原谅我那时来迟。”

      有很多话,好像只是缺少一个说出来的契机。
      而有很多感情,也好像只是缺了那么一点生根发芽的运气。

      叶卓言没有推开那个俯身而下,轻柔又小心地吻着他的人。
      那时他想,他的运气,大概并没有那么糟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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