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娱乐圈]》向皖

15、猎手

　　深夜。
　　贺朝明立在办公室里，看着熟悉的帝都灯火，又想起刚刚年会上的那张青涩稚嫩的脸，此刻才终于有了真实的感觉。
　　他居然……真的回到了与阿媛初识的那一年。
　　他居然……真的拥有了一键重来的人生机会。
　　其实随着年岁愈长，贺朝明已经很少有如此狂喜的时刻，尤其后来阿媛离开，他笑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可此时，他只想纵情大笑，向所有人欢呼，向所有人宣布，他的阿媛，终于要回来了。
　　然而他不能说，这样的经历太过离奇，他只能独自消化这个喜讯，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他不禁又想起当年苏媛离开时的情景……
　　当年的分别太过猝不及防，苏媛豁出一切的决绝更让他无比震惊，而最后心底的不忍更让他只能被迫放手，因此与苏媛分手的第一年，他很无所谓，他想既然佳人如此无意，他又何必吊在一棵树上，一别两宽，也很好。
　　然而，与苏媛分手的第二年，他便开始忍不住频频愤怒，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可以如此潇洒地一走了之，全然忘了曾经的一切，留自己在原地打圈，难道她忘了当初是谁先来求自己的，在娱乐圈这个漩涡里，是他一手捧起了她，她凭什么到头来又跟自己闹！
　　可是，他这不值一提的怒气很快便随着时间一起流逝，与苏媛分手的第三年，他的思念便愈加深重，他忍不住盼望苏媛回来，他想，只要他的阿媛回来，他会给她一切最好的，只要阿媛高兴，做什么都行，然而他没有等来苏媛回头，他迟钝地发现，他的阿媛，早已杳无音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于是他只能回忆，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想起当初他的阿媛满心满眼只有他，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一切以他为中心，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人给弄丢了呢？
　　迟来的悔意一旦破闸，便来势汹汹，甚至开始侵扰起他的睡眠，他总是在梦中与苏媛重逢，再在凌晨时分美梦破灭，徒徒恍然睁眼至破晓，从小到大，论家世、品貌、能力……他一直自诩是天之骄子，唯独在苏媛身上，他彻头彻脑地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于是，他开始忍不住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只要他改变一点点，那他的阿媛，是不是就一定不会飞走……
　　然而他没想到，上天真的偏爱他到了如此地步，再一次一觉醒来后，迎接他的竟然不是又一次梦境破灭，而是美梦成真，他真的回到了与阿媛的初遇之前……
　　贺朝明的适应能力向来很强，他几乎马上就接受了这耸人听闻的经历，并开始重新规划起自己的人生，就像今晚，他按部就班地与苏媛“初遇”，直至重逢那一刻的到临，他终于笃定，自己真的回到了一切的起点。
　　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养，不会让他的阿媛再飞出去了。
　　翌日清晨。
　　当苏媛再一次从逼仄的出租屋内醒来，在不到一米的单人床上滚了两下，才缓慢意识回笼，默默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还在二十岁，虽然一穷二白，但唯独不缺年轻与希望。
　　先坐在床上给自己打了好一会儿气，苏媛才舍得从冬日的被窝里磨磨蹭蹭地钻了出来，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又去楼下的早点铺子里随便对付完了早餐，苏媛还想着要不四处晃晃，再去重新熟悉下十年前的环境，结果就又接到了安姐的夺命连环call。
　　原来一大清早，安姐就已经风风火火地闯到了她家门前。
　　“苏媛，你瞧瞧自己，怎么也不好好收拾打扮下。”
　　一见着面，安姐就又露出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过不等苏媛张口，下一秒她便又变了脸色：“不过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运，竟能入了贺总的眼，你可要好好把握，真能红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一边说着，安姐一边喜滋滋地拉起苏媛的手，将一直提在手里的礼盒塞给了她。
　　“喏，你瞧，贺总的秘书一大早送过来的，让我亲自转交给你，这还不止呢，贺总亲自发话，先给你递了个女三的角色试试，啧啧，看来真是要捧你了呀。”
　　安姐这边还沉浸在喜悦里，丝毫没有注意到从始至终都相当平静的苏媛，自顾自接着交代：“这样，你先好好打扮下自己，等会儿跟我去见见导演，不过你也不用紧张，走个过场而已，你这屋小，我就不进去了，先去车里等你啊。”
　　话落安姐便咚咚下楼离去，一番操作，苏媛连表达句自己态度的空隙都没找到，不过既然是重来一回，她自然是一点也不意外这个消息，只是对于手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礼盒，她反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忐忑。
　　苏媛见完导演回来，已经是日暮时分，坐在渐渐昏暗的屋内，苏媛精疲力尽到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可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因为自己历经了这十年成长，同上一次比，导演表现得对自己更加满意，为什么她还是莫名不安呢？
　　游离的视线落到上午出门时随手搁在桌角的礼盒上，苏媛一个激灵，犹如潘多拉魔盒瞬间被打开，那些微小的细枝末节在脑海中刹那间清晰，苏媛几乎是颤抖着伸出双手去拆开，明明充满着恐惧却又忍不住要去撕碎平稳的表象，无论真相如何，她都必须去验证。
　　精美的包装剥下，是一盒甜美的泡芙。
　　苏媛的脸色愈发惨白。
　　她几乎是在逼自己接着拆下去，迷你的泡芙塞进口中，奶油是馨甜的，味道是熟悉的，熟悉到能勾起她所有的回忆，一个反胃，苏媛没忍住，又将泡芙悉数吐了出来。
　　毫不犹豫将整盒泡芙都掷进了垃圾桶，苏媛红着眼，忽然不敢再想下去，那些年里，青山别墅内的绝望如同涨潮的海水般将她瞬间吞没，而昨晚年会上贺朝明的一言一行则又被记忆重新勾勒。
　　炙热的眼神，暧昧的话语……
　　能和苏小姐这样的美人共饮，是我的荣幸。
　　苏小姐……
　　苏媛无意识掐着手心，贺朝明……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自己？
　　垃圾桶里的泡芙依旧碍眼，苏媛索性提起垃圾袋，一口气都扔到了楼下的垃圾点。
　　眼不见为净，经历了最初的震动后，苏媛也慢慢冷静下来，如果你可以重新回来，那么别人为什么不可以？
　　何况是贺朝明这样的天之骄子？
　　苏媛，上天从来不会只偏爱你。
　　自嘲一笑后，苏媛立刻重新开始思考，她如今一无所有，反倒更加赌不起，如果贺朝明同她一样经历过这十年，那她又要如何应对？
　　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再把自己锁回青山别墅吗？
　　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偏偏此刻，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浓稠的黑暗。
　　是父亲的电话。
　　看到号码的那一瞬，苏媛竟觉恍如隔世。
　　麻木接起，熟悉的声音与语气再一次袭来。
　　“小媛，你手头现在宽不宽裕啊，爸爸最近手头有点紧……”
　　“我没钱。”
　　黑暗里苏媛只能看到远处的点点灯光，语气更是少有的冷硬。
　　“为了还你上次的赌债，我借了高利贷，现在天天自身难保，这个号码我也不会用了，你以后别来找我了，省的还连累你，不多说了，我挂了。”
　　面不改色地撒完谎，摁断电话，苏媛毫不拖泥带水地抠出手机电板，拔出电话卡，一个扬手，扔进了身后的垃圾堆。
　　就先从这一步开始吧，不要再心软了。
　　她不知道这个劣质的谎言能够维持多久，但是在目前这假意的平静被彻底戳碎前，再留给她一点时间吧，让她快一点，能在这个城市先站下去，让她早一点，重新扶起自己的人生。
　　苏媛次日就重新办了张新卡，又联系安姐搬了家，紧接着便是进组拍戏，一切都和上一次的轨迹稳稳重合，只是在这些重合的印迹里，总有一些细节在悄悄改变，比如她的演技没有从前那么糟糕了，比如她银行户头上的片酬不会再被转出……
　　按部就班地拍戏，录综艺，演技不错，面容姣好，二十一岁的苏媛红的毫无意外。
　　红了的苏媛如愿租住进了更好的房子，老旧的滑盖机也被更换成了最新的智能机，再看着户头的存款稳定增长，事业前途一片光明，且这一年贺朝明从未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一切顺利得让苏媛几乎以为这才是梦，然而曾经一派天真的她经历的失望实在太多，捧到顶点再狠狠摔下，这样的滋味，她着实不想再尝一回，因此这一场重来的人生豪赌，她不敢再掉以轻心。
　　很快，她就拿到了第一个女一的剧本，但苏媛笑不出来，只因她清楚记得，随这个剧本而来的，便是她与贺朝明的第二次相遇。
　　人在屋檐下，为了这个角色，她还是要去公司见王总，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傻兮兮地只知道背台词，更是特意避开了那条公司走廊，顺利避开了与贺朝明的再次相见。
　　然而，有些人，终究是避无可避。
　　散会后，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她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王总陪坐在那人身侧，一脸讨好。
　　苏媛的脸色僵了僵。
　　倒是安姐见到了这位大人物，只觉有大腿坐镇，笑得更欢了。
　　“千万不要露出什么马脚……”
　　顶着贺朝明若有若无的目光，苏媛心中默念，面上则是竭力还原自己二十一岁时该有的青涩与稚嫩，莽撞又天真，还有藏不住的往上爬的野心。
　　……
　　安姐和王总聊得很愉快，可是从始到尾，直至苏媛被安姐领出会议室，上首的贺朝明都没有开口，似乎他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她。
　　离开时，苏媛有一刹那的迷茫，难道眼前的这位贺总，真的不是同她一样，自十年后而来吗？
　　否则怎么解释到如今，他对自己，一直都按兵不动。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怎么解释，都不对劲。
　　苏媛深吸了口气，索性先摒弃了这些杂念，真相如何，她都无法改变，既然如此，若真有图穷匕首见的那一日，在这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铸好自己的铠甲。
　　苏媛，这一次，别再让自己退无可退。
　　而看着苏媛再次匆匆离去的背影，靠坐在宽大的会议室里，贺朝明沉眸，若有所思。
　　原来那个时候，他的阿媛是这样的，曾经他都没有好好看看她，原来二十一岁的阿媛这么可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兔子，他想，现在的阿媛应该才刚刚尝到名利的甜头吧，不着急，等你深陷名利的漩涡时，我们长久的以后才会到来，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留在身边，不会再有逃走的心。
　　一个优秀的猎手，一定会有足够的耐心。
　　他会按照当初来时的路，重新铺好这个甜蜜的陷阱，等他的阿媛，心甘情愿地再次陷落。
　　“阿媛，我等着你。”